轉(zhuǎn)眼,又是一年新春至。
這一個年過的一如往年般平順,只是剛出了正月,就出事了。
這一日半夜,三娘正睡的香甜,院子里卻突然響起了震天的拍門聲。三娘被吵醒的時候,宣韶已經(jīng)穿衣下床了。
“我去看看,你在屋里別出去?!毙孛嗣锏哪橆a,彎身吻了吻她的眉心安慰她。
三娘有些不安,拉住了宣韶的衣角。
正在這時候,外頭傳來了白蘭的聲音:“公子,是宮里來人了,麗妃娘娘病危,宣少夫人進(jìn)宮?!?
宣韶皺眉,應(yīng)了聲:“知道了?!?
外頭院子里的燈籠又一個一個的亮了起來,婆子丫鬟們也都被驚醒了。
三娘已經(jīng)披衣起身,見宣韶皺著眉頭看著自己,三娘沖他一笑:“沒事的。想必是想在臨終前見我一面?!?
值夜的丫鬟拿著燭臺站在外間,小聲問了一句要不要進(jìn)來伺候三娘洗漱。
三娘朝外應(yīng)了一聲,又對宣韶道:“你過去看看小一,這么大動靜別把孩子嚇到了。”
宣韶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出去了。
丫鬟們進(jìn)來伺候了三娘洗漱,換上了衣服。
宮里派來的太監(jiān)是太后宮里的,在外頭已經(jīng)等的十分著急了,只是礙于這里是莊親王府,不敢造次。
見三娘出來的時候忙迎了過來。
“少夫人,馬車已經(jīng)備好了,您快隨咱家去吧。再晚就要來不及了?!?
三娘見他大冷天的急出了一頭冷汗,知道魏月娥那邊情況危機(jī),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隨他去了。
馬車才出了府,車簾子一掀。宣韶跳了上來。
三娘一愣:“相公,你……”
宣韶坐到三娘身邊:“別怕,我陪你一起去。小一他睡的沉沒有醒。娘她剛剛過來了。有她守著你放心吧。”
“嗯。”三娘靠到了宣韶的懷里,“我不怕?!?
宣韶雖有隨時進(jìn)宮的腰牌,卻不能進(jìn)后宮,只能在外頭等著。
三娘隨著宮人走到宜春宮的時候,宜春宮已經(jīng)是燈火通明,皇上與皇后也都過來了,四皇子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娘親要離開人世。哭聲不止。
三娘進(jìn)了內(nèi)殿,先朝皇上和皇后行禮。
皇帝嘆道:“麗妃指名要見你,你去看看她吧?!?
鶯歌抱著啼哭的四皇子站在魏月娥的床邊,魏月娥閉著雙眼,面色如紙。
見三娘過來了。鶯歌連連喚了魏月娥幾聲,魏月娥終于將眼睛睜開了,一見三娘便朝她伸手,卻也只是抬起了一些。
三娘忙上前將她的手握住了:“娘娘,臣妾在這里,您有什么話想吩咐嗎?”
魏月娥艱難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往四皇子那里留戀的看了一眼,又看向三娘,嘴唇蠕動。卻發(fā)不出聲音。
鶯歌忙道:“娘娘她之前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三娘往四皇子那邊看了一眼,輕聲問道:“娘娘是不是擔(dān)心四殿下?”
魏月娥眨了眨眼,又指向了鶯歌。
“娘娘是想要貞貴人照顧四皇子?”
魏月娥又是眨了眨眼。
“麗妃娘娘放心,臣妾定會好好照顧四皇子的。”鶯歌哭著道。
魏月娥還想說什么,可是又發(fā)不出聲,只能將手指在三娘手心上輕劃。
她寫了幾個字。三娘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臣妾知道了,您還不放心您的生母和外祖母?!?
站在床帷外不遠(yuǎn)的皇帝出聲道:“讓麗妃放心,朕必會給予她家人恩典。”
三娘將手覆蓋在魏月娥的手背上,溫聲道:“娘娘您聽見了?陛下會有恩典的。”
魏月娥卻是搖了搖頭,掙脫開三娘的手,繼續(xù)在她手心上劃。
三娘看了一會兒,卻是道:“娘娘您放心,有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庇護(hù),又有貞貴人的悉心照顧,四皇子必定會平平安安的。”
魏月娥急的瞪大了眼睛,貞貴人看了三娘一眼,忙上前一步,將四皇子放到魏月娥床側(cè),實(shí)際上卻是擋住了外面的視線。
“娘娘您看,四皇子哪兒也沒去,正在您身邊呢?!柄L歌忙道。
四皇子看了看鶯歌,爬上去抓住了魏月娥的手:“母妃……”
魏月娥面部表情立即柔和了起來,看著四皇子,眼角卻是有淚滴滑落。
三娘起身,站在了床側(cè)。
魏月娥想要伸手去撫摸四皇子的頭,最終還是咽了氣。
貞貴人哭著道:“麗妃娘娘歿了。”
四皇子回頭看鶯歌,又看了看沒有生氣的母親,也哇哇大哭起來。
殿里頓時亂成一團(tuán)。
好在皇帝和皇后都在,這種事情宮里的人也是經(jīng)歷了許多的,很快便穩(wěn)住了手腳。
皇帝讓鶯歌帶著四皇子先回偏殿,三娘也一起出了來。
將四皇子安頓好了之后,鶯歌悄悄問三娘:“她剛剛……”
三娘苦笑:“她想要我兒子進(jìn)宮給四皇子做伴讀。”
鶯歌一愣,繼而輕嘆了一聲。
魏月娥臨死也惦記著想要將四皇子與莊親王府綁在一條船上。
可惜三娘根本就不買她的賬。
現(xiàn)在皇帝還年輕,今后肯定還會有皇子,可以預(yù)見得到這后宮將來定不會太平,儲位之爭也定是激烈。三娘自然不會讓自己的兒子趟這種渾水。
她魏月娥的兒子是寶貝,那她三娘的兒子就是無價之寶。別跟她扯什么龍子鳳孫那一套。誰敢打宣小一的主意她都翻臉。
見宮里已經(jīng)沒有她什么事了,三娘便想讓人往太后那里稟報一聲出宮去。宣韶還在外頭等著她。
不想魏月娥宮里卻有人鬧了起來,說麗妃不是病故的。而是被人下了毒。
將事情鬧起來的是魏月娥身邊的一個專門伺候湯藥的宮女,她還將太醫(yī)給魏月娥的一瓶藥丸盛了上去。
事關(guān)重大,皇帝傳那位給麗妃治病的嚴(yán)太醫(yī)進(jìn)宮。
不想那嚴(yán)太醫(yī)竟是失了蹤,不僅僅是他。連他的妻兒也一并不見了蹤影。
皇上大怒,下令徹查。
這一查就將皇后給牽扯了進(jìn)來。
三娘從宮里出來的時候,太后已經(jīng)出面來主持大局了。
不過兩日。彈劾皇后的折子就如同雪花一般飛上了皇帝的案頭。
民間關(guān)于皇后害死麗妃爭搶皇嗣的傳也越傳越烈。
正在這時候,上次參與謀害福安公主的那個嬤嬤在嚴(yán)刑之下終于招供。招出了她與另外那個已經(jīng)自盡的嬤嬤正是奉了皇后的命令去殺公主的奶娘滅口的。
原來當(dāng)時皇后正在秘見余美人商量利用太醫(yī)給麗妃下毒,卻正好被帶著福安公主路過的奶娘聽到了。
皇后發(fā)現(xiàn)了偷聽的乳娘,命兩個嬤嬤追了上去,將乳娘和福安公主一起扔到了井里。乳娘喪命,公主重傷。
世人嘩然。
皇后不能再生產(chǎn),之前便搶了自己堂妹所生的三皇子。結(jié)果三皇子夭折。她又將主意打到了四皇子的頭上,還不惜將四皇子的生母害死。
謀劃的過程中被公主和乳娘瞧見,她心狠手辣,連個一歲的孩子也不放過。
其心思之狠辣,令人發(fā)指。
廢后的呼聲。一日高過一日。
皇上一開始依舊是顧及夫妻情分,將那些請求廢后的折子留中不發(fā)。這一拖就拖了近一個月。
最后群臣長跪金鑾殿,更有一批官以命相逼,請求皇帝廢后。
皇帝迫于壓力,終于下旨將皇后禁足,收回金冊,等宗人府將罪名查實(shí)之后再作處置。
作為沈氏一派的標(biāo)志的沈皇后倒下了,同一時間,皇帝開始了在朝堂上清算。
不久之后。宗人府查實(shí)皇后謀害麗妃和福安公主的罪名成立,并由此牽連上了沈首輔及沈派的一批核心臣子。
在廢后圣旨降下之前,沈皇后畏罪自盡,三尺白綾將自己吊死在了鳳栩?qū)m的大殿里。
這一日上午,與平日里那些需要上早朝的上午沒有任何不同。
可是沈首輔上了朝之后就沒有再回來,與此同時沈家被一隊身披軟甲的衛(wèi)隊包圍?;实垡贿呄铝顚⑸蚴纵o革職打入大牢。一邊命令查抄沈家。
御書房里。
禮親王直挺挺的跪在了殿中,順德帝一臉鐵青的瞪著他。
“皇叔,您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禮親王面容平靜:“臣知道,臣懇求皇上饒沈首輔之子沈惟一命?!?
順德帝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將手邊的一個雙龍戲珠青玉鎮(zhèn)紙掃到了地上,怒吼道:“你知道?你知道還敢請求朕放過沈惟?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沈家背后真正的決策人是誰!”
禮親王沉默了一會兒,平靜道:“臣知道。”
順德帝見他承認(rèn)的這么爽快反而無話了,只能狠狠瞪著他。
禮親王接著道:“再如何,沈惟也不過是一介書生。書生造反,三年不成,如今沈家倒了,他還能翻出什么天來?何況……您要的也不過是沈家倒臺,如此一來柯派與沈派的那些人還不都是您盤里的菜?區(qū)區(qū)一個沈惟,您根本就沒有放在眼里?!?
順德帝氣得直拍桌:“你喜歡男人我不管,可是這世上男人那么多,你喜歡哪一個不好?偏偏要沈惟!朕明日就賜你十個八個美少年,個個比沈惟強(qiáng)!沈惟是一定要死的!”
禮親王苦笑:“是啊,這世上比他強(qiáng)的多的是,我怎么偏偏就喜歡上了這個狼心狗肺的小王八蛋!可是皇上,我又有什么辦法?您若是殺了他,我怕是也活不了了。”
順德帝聽了這話不由得一驚:“你……”
他以為禮親王就算是喜歡沈惟,也不過是見他容貌好,就算是有些真心也還是存了理智的。從沒想過禮親王會將沈惟看的這樣重。
“你是認(rèn)真的?”順德帝臉色很難看,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
禮親王抬頭看著順德帝,沒有說話,眼中的堅定卻是能說明一切。
順德帝看著這個從來就不靠譜的皇叔。終于有些無力了。
“臣以性命保證他有生之年都遠(yuǎn)離朝堂,再也翻不起風(fēng)浪,懇請陛下成全。”禮親王恭恭敬敬的朝皇帝磕頭。
皇帝看著他。又是失望又是氣恨,卻終于還是擺了擺手:“你下去吧,朕好好想想。”
禮親王起身退下了。
半個月后,沈惟是在一艘船上醒來的。
他一睜眼就看到一個身材偉岸的男人坐在窗前,聽見動靜轉(zhuǎn)過了頭來,是一張輪廓分明的熟悉的俊臉。
沈惟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他一身囚服已經(jīng)換下。身上干爽干凈還有皂角香。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全身無力只能作罷。
“我的人還剩下幾個?”他神色木然的看著上方,聲音暗啞地道。
窗邊的男人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