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的夜景?”蔣丞馬上問。
“以前咱倆過生日的時候,你放熒光磚那兒,”顧飛說,“這會兒草枯了,黃昏的時候拍點兒,晚上再拍點兒?!?
“我想看?!笔Y丞說。
“我拍完做好發(fā)給你。”顧飛笑笑。
“你還有流量嗎?”蔣丞問,“我這會兒突然想看看你?!?
“看看臉的流量還是有的,”顧飛說,“看著擼的流量就費勁了?!?
“操,”蔣丞笑了半天,“我看臉就行?!?
顧飛掛了電話,發(fā)了個視頻請求過去。
蔣丞的臉出現(xiàn)在屏幕上的時候,他突然有些心疼。
他倆挺長時間沒有視頻了,蔣丞就晚上睡覺之前有時間聊聊,那會兒也沒辦法視頻,起碼得有一個月了,他都沒有看到蔣丞。
蔣丞瘦了。
瘦得很明顯,不是因為這是他男朋友,就算換個人來看,也能看出蔣丞瘦了,下巴都尖了,而且看得出很疲憊。
“你怎么瘦這么多?”顧飛皺了皺眉。
“瘦了嗎?”蔣丞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吧,我明天去食堂稱一下,我沒什么感覺啊?!?
“你每天都吃什么?”顧飛問,“你高三的時候天天那樣也沒瘦這么多,你不是說你們學?;锸惩玫膯??”
“是挺好的啊,而且我早中午三頓都吃肉……”蔣丞從抽屜里拿了個鏡子出來,坐到椅子上轉了個身靠著桌子,“我天天照鏡子呢,也沒覺得瘦,是不是這個鏡頭顯瘦啊?”
屏幕里能看到蔣丞桌上的書,小小的書架上排得滿滿當當?shù)?,而且顧飛一眼就看到了鏡頭里在蔣丞耳朵旁邊的位置,有一本書。
心理學,他瞇縫了一下眼睛想再看清楚的時候,蔣丞把手機往自己臉跟前兒湊了湊,屏幕上頓時只剩了他的臉。
“這樣還瘦嗎?”蔣丞問。
“瘦,”顧飛點頭,“你是不是復習太狠了,我看你書架上那么多書,都是專業(yè)書嗎?”
“是啊,其實也還好,”蔣丞笑笑,轉身把攝像頭對著書架,“就三排半,主要是還有很多……資料。”
蔣丞的鏡頭晃得厲害,而且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迅速又把攝像頭對準了自己,但顧飛差不多能確定,一眼過去雖然依舊看不清,但連續(xù)好幾本心理學,心理與治療里的心理兩個字他還是看清了。
“嗯,”顧飛笑了笑,又輕聲說了一句,“丞哥,注意身體?!?
“放心吧,”蔣丞說,“我現(xiàn)在天天晨跑的?!?
“我不是說你不鍛煉,”顧飛說,“你復習……要有節(jié)制,別太拼了,我不是嚇你,你真的瘦了很多?!?
“知道了?!笔Y丞笑著說,又把手機湊到自己臉面前,親了一下。
“你別讓我擔心?!鳖欙w看著他,右邊眉毛上的創(chuàng)可貼已經拿掉了,因為離攝像頭很近,能看到一道小小的疤痕。
不,這不是疤,這么小的疤早就該好了,根本不可能還能看到。
顧爾摩飛盯著那道痕跡看了大概也就兩秒,已經判斷出來了。
蔣丞看書有轉筆的習慣,而且大多時間里轉完了都筆尖沖上,這應該是被筆尖戳的,而那條小道子,就跟自己手心那道小學被筆扎了之后一直保留至今的墨點一樣。
至于筆是怎么戳到眉毛上的,顧爾摩飛都不需要再去推斷了。
掛斷了視頻之后,顧飛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兒。
頂著寒風騎著車往回走的時候就覺得腦子里很亂。
蔣丞把課表發(fā)過給他看,他雖然做不到把所有的課都背下來,但是很清楚蔣丞沒有跟心理學有關的任何課程。
蔣丞為了顧淼在看心理學的書。
想明白的那一瞬間,顧飛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
他就怕蔣丞會把顧淼扛上,他不能忍受蔣丞為了他這么辛苦。
從來沒有人為他做過這樣的事,至親都無法分擔的壓力,現(xiàn)在蔣丞默不作聲地就扛了過去。
他已經沒有辦法去分辨自己心里的那份酸澀是感動,還是心疼,還是無奈。
只覺得四周的空氣里都充斥著焦躁。
顧淼在店里,顧飛去店里之前先回了趟家,把自己的相機拿上了,平時他拍照如果不是為了拍顧淼,很少帶著她,但今天他打算帶上顧淼。
他這段時間一直想努力讓顧淼接受一些改變,比如哥哥不再承諾不離開,比如尖叫的時候不再馬上能得到安慰。
只是效果都不太理想。
他本來已經想放手一段時間,先把顧淼康復治療用掉的花費補回來再說。
但現(xiàn)在看到蔣丞短短一個月里瘦尖了的下巴和書架上那些書,他又感覺沒辦法緩下來了。
蔣丞一定會說無所謂,他愿意,他沒有問題,他能做得到。
但他不愿意。
他接受不了連一份輕松都給予不了的戀愛生活。
顧淼沒有變化,他跟蔣丞就永遠擺脫不了這樣的生活,而且蔣丞在這種強壓之下就算能挺得住,又還有什么意義。
他的人生,為什么要讓蔣丞來承擔壓力。
“二淼,”顧飛把相機包放到收銀臺上,叫了一聲還在門口踩著滑板跳臺階的顧淼,“要不要跟哥哥去拍照片?”
顧淼的腦袋迅速從門簾的縫里鉆了進來,眼睛很亮地看著他。
“這么冷的天兒也玩出一身汗……帽子,圍巾,”顧飛看著她,“還有手套都戴好,風大,你這一身汗出去會感冒的?!?
顧淼進了店里,按他的要求都穿戴好了,然后很期待地看著他。
大概是太久沒帶著顧淼出去玩,這會兒她出奇地聽話。
“走。”顧飛拿了相機包。
“大飛,”劉立從后院探進頭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帶點兒粉條。”
“店里不是有么?”顧飛回過頭。
“她不吃,”劉立指了指顧淼,“剛我問她吃不吃粉條,她點頭,我拿那個粉條給她看,小爆脾氣直接給扔地上了?!?
“……我知道了,”顧飛嘆了口氣,“我一會兒買?!?
走出去之后他在顧淼腦袋頂上彈了彈:“二淼?!?
顧淼揚起臉看著他。
“對劉叔叔不可以沒有禮貌,”顧飛說,“不想吃的東西也不可以扔到地上,記住了沒?”
顧淼點了點頭。
“今天真乖啊?!鳖欙w有些感慨。
這邊的路不平,顧淼沒有辦法一直踩著滑板,一路抱著滑板跟在他身邊。
走到上回蔣丞給他擺熒光磚的地方了才有了平地,顧淼馬上站到了滑板上往前溜著。
挺久沒來了,生日過后他只過來了一次。
現(xiàn)在站在這里,滿滿的全是回憶,那個夜天的晚上,帶著溫度的夜風,黑夜里蔣丞明亮的眼睛和笑容。
“跟著光,去拿你的禮物?!笔Y丞的聲音在記憶里格外清晰。
還有那一片彩色的光。
顧飛靜靜地站著。
現(xiàn)在已經看不到他們18歲那天的痕跡了,眼前的場景回到了它一慣的落寞荒涼里。
廢棄了的健身器材上沒有完全掉光的漆,就是眼前唯一的色彩。
除此之外,就只有枯草,黃土,還有路邊堆積著的雪,好在還有陽光,這會兒太陽還不錯,給所有這一切都鋪上了一層暖色。
顧飛找了塊石頭坐下,拿出了相機,裝上鏡頭,舉起相機從取景器里慢慢地看著眼前。
一道紅色的影子從鏡頭前掠過。
今天顧淼穿的是紅色的羽絨服,從眼前飽和度很低的景色里躍過時,帶著明亮飽滿的一抹艷麗。
顧飛沒來得及按快門,于是吹了聲口哨。
顧淼迅速回應,再一次從他面前掠過,他抓拍了兩張。
“二淼真棒!”他低頭看著相機屏幕,眼睛的余光里全是顧淼,“像小飛俠一樣棒!”
顧淼很興奮,太久沒跟哥哥一塊兒出來拍照,這會兒又得了表揚,她踩著滑板在顧飛跟前兒來回晃著。
“我眼睛都讓你晃花了,”顧飛笑著說,“你到那……”
顧飛話沒說完,剛要抬起頭的時候,顧淼像一陣風一樣地一掠而過,伸手一把拿走了他手里的相機。
“二淼!”顧飛叫了她一聲,跳了起來,相機太重,顧淼這樣是拿不穩(wěn)的,“停!”
顧淼太興奮,這會兒大概是因為自己一直沒看她,她有些急了。
但顧飛的話沒有起到太大作用,處于自己興奮的小世界里的顧淼踩著滑板沒有停,一直往前沖到了路邊,再一個轉身。
顧飛想追過去已經來不及了,他看著相機從顧淼的手里滑落,鏡頭朝下地砸在了地上。
“顧淼!”他吼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xù)口。黑毛精代替半死的作者大聲喊道。.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