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樣,我一直背著韓瑩,她想下來我也不讓。可奇怪的是,我一點(diǎn)不覺得累,只要有她在,我感覺能走到天涯海角去。反正我們兩個就是這樣,一直走回的知青點(diǎn),第二天,大隊支書拿著蟹子就去找鄉(xiāng)革委會主任了。還真不含糊,那大主任當(dāng)場就拍板蓋了大印,把招工名額給了韓瑩……”
說到這兒,“大將”終于歇了口氣,他匝匝已經(jīng)干澀的嘴,又叼上了一根煙。顯然,他是帶著很強(qiáng)烈的感情來描述這些回憶的,特別那一晚,是絕對的刻骨銘心。
洪衍武也沒犯“二”,試圖去問韓瑩到底告訴了“大將”什么。那種隱私,誰也不會說,而且也根本不用說。他只是由衷地對“大將”表達(dá)了一份自己的敬意。
“是個男人,你是真正的男人!”
可“大將”卻驚訝了,他沒想到洪衍武給了他這么高的評價。
“你真這么想?你就不覺得……我有些……有些……”
“委曲求全?”洪衍武感覺到了“大將”的難以措辭,猜測他大概是想說“窩囊”或是“沒出息”,便替他尋了一個更合適的詞。
“不,你說過的,誰讓她是韓瑩呢。其實你的感受我全明白。韓瑩可是個好姑娘,連我都看得出來,就更別說了解她的人了?;蛟S有些世俗的人不這么想,但干嘛要去在乎他們呢?你們今后的生活是屬于自己的,那些人可不懂得真正的感情。再說,打個比方,什么樣的人才會因為珍珠失手掉在了爛泥里,就徹底把珍珠丟棄呢?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說的太好了!不知道為什么,有些話我連手下兄弟們都沒告訴,但就想跟你說。果然,還是你有見解……”
“大將”的語氣甚至有些感激,洪衍武的話一下子說到他的心坎里了。確實也能想到,在目前的社會狀態(tài)里,他雖然癡心不改,可身負(fù)的某種壓力其實一直不輕。
“我只是實話實說。無論韓瑩還是你,都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玫叫腋!,F(xiàn)在你們終于在一起了,一切都好起來了,我祝福你們……”
洪衍武也確實是真心贊嘆,這是一個讓人感動的凄美愛情故事,雖然不無遺憾,但這樣的愛情遠(yuǎn)比他曾經(jīng)的婚姻要強(qiáng)上千萬倍,甚至讓他對比起來,越發(fā)覺得自己過去的生活實在悲哀。
可他沒想到的,自己的口氣雖然帶著羨慕。但應(yīng)該身在福中的“大將”非但沒有展開笑顏,反倒露出了一幅頗為憂郁的眼神。這表情與剛才臨別,大家玩笑提到他們的婚事時,如出一轍。筆趣庫
洪衍武立刻意識到,他自以為的圓滿并非故事的結(jié)局。
果然,“大將”隨后便開始講述后續(xù)情況,那許多的不盡人意超乎洪衍武的預(yù)料,他很快就理解了“大將”的苦悶。
“……對,我們是在一起了??捎械氖?,還遠(yuǎn)算不上好?!?
“先說招工這事,當(dāng)時就差提前打聽一下,怎么想也沒料到招工的單位,竟然會是建筑公司,那里幾乎就沒什么適合姑娘干的工作?!?
“要說開始,本來還行,韓瑩被安排去工會幫忙??傻姑沟模墙ㄖ具€有個部門的副經(jīng)理,那是個色膽包天的流氓。韓瑩剛?cè)蟮骄捅凰o盯上了。后來因為他不斷糾纏,韓瑩把這事告訴了我,我就出面狠狠教訓(xùn)了他一頓。”
“那老小子被揍怕了,倒是不敢再騷擾她了。但沒幾天,韓瑩也就被調(diào)到‘羊角灣’去攪水泥去了。不但工作又臟又累,戶口還劃在了‘羊角灣’?!?
“之后,我又去找那老小子,可他死不認(rèn)賬,非說是上級安排,恨得我又想揍他一頓??蛇@次那狗東西有了防備,他故意保衛(wèi)科門口跟我說的話,我剛一揪他脖領(lǐng)子,他就殺豬樣的大叫,結(jié)果一堆人沖出門搶下他,把他護(hù)走了。跟著還找來了警察,把我好一通訓(xùn)……這不等于我白拼命了,最后和沒辦招工一樣嗎?你說這叫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