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6月25日,周六。
澎湃飛揚的浪濤,在太陽和月亮巨大的引力下,再一次循規(guī)蹈矩地漲了上來。
“云霧崖”旁的“海碰子”們也結(jié)束了這一天最后的狩獵,紛紛游回了岸邊。
最后上岸的是洪衍武、陳力泉、“大將”、“海狗子”和“死尸”五個人。
當(dāng)他們這個五人小隊再次把幾個沉甸甸“網(wǎng)漂子”拖上岸后,和往常一樣,又引來了已經(jīng)先一步上岸,其他“海碰子”們的圍觀和驚訝。筆趣庫
“‘耙子隊’回來啦!”
那個脾氣暴躁的光頭最先高叫著跑了過來,洪衍武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這小子的外號叫“飛蟹”。
而當(dāng)這小子眼睜睜看著幾個人把“網(wǎng)漂子”里海貨倒在岸邊后,他眼睛里的光簡直比他的光頭還亮。
“娘的,又發(fā)財啦!你們這一水到底往岸上運了幾趟啊?你們這五座小山似的海貨,怎么比上午還多啊,至少也有小三百斤。頂我們六個人一起撈的兩倍有余呢?!?
這時另一個長著鷹鉤鼻子的小子也跟著過來了,他的外號是“蝦爬子”。這小子就地蹲下,馬上動手幫著分起海貨來,然后同樣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
“嘿,真不是吹的,不是海參就是鮑魚啊。比我們雜七雜八的海貨可強多了,要論價值,五倍也出去了……”
站在洪衍武身后的“死尸”馬上與有榮焉地得瑟起來。
“這有什么新鮮的!我們‘耙子隊’天天不都這樣嘛!再說,下海前我還扔過鋼蹦呢,‘伍分’二字朝上,龍王爺保佑!能不發(fā)財才怪!”
“大將”旁邊的“海狗子”也正在情緒,馬上跑到海貨“山”旁,拿起一條大個海參就開始逗悶子。
“嘿!大伙快看嘿!看這海參的個兒!有龍王爺?shù)?***那么大!誰要吃了,保證你們都長個大棒槌,一個老婆可不夠用的……”
這句話讓全體“海碰子”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不約而同地齊聲大罵“小兔崽子”。
“三戧子”和“巴蛸”則鬧得最歡,過來就要逼著“海狗子”自己生吃,說要親眼看著他的玩意變成“手榴彈”在褲襠里爆炸。
結(jié)果,一下把“海狗子”追得落荒而逃,嘴里還像挨了痛揍的野狗一樣“嗷嗷”直叫。
可望著沙灘上這副充滿了歡聲笑語的情景,一直不聲不響“大將”蔣海潮,內(nèi)心卻是百感交集。因為沒人比他更清楚,能有這種大豐收的結(jié)果,其實與龍王爺一點關(guān)系沒有,全是那兩個京城人的功勞。
這兩個京城人確實不同凡響。誰能想到,這次他們剛到“云霧崖”的時候,甚至還沒撈過海參,戧過鮑魚??删驮谒汀袄系遏~”的帶領(lǐng)下,才不出三天,他們就已經(jīng)學(xué)會如何獨自辨認(rèn)、尋找到“海參窩”和“鮑魚窩”。
然后又是三天,他們便能毫不費力地把躲進(jìn)石頭底下或石硼縫里,或躲進(jìn)海草堆里夏眠的海參翻找出來,并極為熟練地用“鮑魚戧子”,把藏匿在更狹窄巖石縫隙里的鮑魚給鏟下來了,水平一點不比他這個干了十來年的“熟練工”差。
而在此之后,洪衍武還找他來商量了一件事。說希望能把所有的“海碰子”分成兩隊下海。
本來剛開始,他還以為洪衍武是反悔了,想把兩撥人分開自己單干??蓻]想到洪衍武的真正意思是想讓“老刀魚”帶著“三戧子”、“巴蛸”、“蝦爬子”、“飛蟹”、“海兔子”在十六米以內(nèi)的水深作業(yè)。然后再讓他帶著其余的人,專去十六米以外的水深作業(yè)。說是這樣按下水能力劃分海域,可以提高撈捕效率。
對這件事,他一開始很猶豫,因為他從沒見有別的“海碰子”這么干過,硬把大家按潛水能力分開似乎有些瞧不起人,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另外,要是真論潛水能力,年邁力弱的“老刀魚”和“海兔子”、“海狗子”、“死尸”這三個初學(xué)乍練的人又是怎么算的呢?
可沒想到洪衍武卻說,“老刀魚”經(jīng)驗豐富,帶著那五個人,便于幫他們迅速找到海物。另外,無論是“老刀魚”,還是“海狗子”、“海兔子”和“死尸”,他們都不用下水撈貨,只需負(fù)責(zé)在水面定位和把海物送往岸邊即可。這樣,撈貨的主力隊員就能節(jié)省不少的體力,只需專心撈貨即可。至于新手如何提高能力,在撈捕淡季再慢慢練習(xí)不晚。
聽起來似乎是有幾分道理,再加上又是洪衍武這個“領(lǐng)頭人”的第一個提議,他不好直接駁了人家面子,便抱著可有可無的念頭,決定先試試也未嘗不可。
卻沒想到,效果竟然出奇得好?!袄系遏~”尋找暗礁,判斷水位方面的經(jīng)驗派上了大用場,而那幾個新手的輔助作用也不容忽視。結(jié)果那六人小隊的撈出的海物居然比他們平時增加了近一倍。sm.Ъiqiku.Πet
至于他帶著洪衍武和陳力泉在深水區(qū)撈捕,更絕非簡單的加法那么簡單。
過去,由于他多數(shù)時間都要帶著底下的兄弟們?nèi)ナ畮酌椎乃伦鳂I(yè),還得指導(dǎo)新手增長技藝,往往在進(jìn)入二十米的極深水域時,精力已消耗了大半。
又因為獨自一人,他進(jìn)入難以視物的海底未免膽寒,所以盡管這片無人問津的海域貨極厚,撈出的海物也盡管個兒大,但在數(shù)量上卻他卻比手下兄弟們多不了多少。
可現(xiàn)在卻不一樣了,在洪衍武的合理規(guī)劃下,他不但不用再往岸邊送貨,在水上定位虛耗體力。而且下潛時也有了伴兒。
這個極度深寒、海貨豐美的舞臺里,不再是他“大將”一個人在孤獨表演了,那兩個才登上來的后起之秀大有要攆上他,超越他的架勢。
他們一起干得起勁兒?!班弁ㄠ弁ā钡卦妥?,“啊哈啊哈”地喘大氣,于是在他就不再感受到寂寞和恐懼。這反成了一種促進(jìn)的動力,迫使他拚足了全部氣力,暗下決心要再跟他們比一比。
他輸了一場不能再輸?shù)诙瘟?。他要每次上浮,都要在海貨的重量、質(zhì)盤和數(shù)量上占絕對的優(yōu)勢,他要永遠(yuǎn)是強者。
結(jié)果這樣一來,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迸發(fā)出驚人的潛力,能力得到了充足的發(fā)揮,他的撈捕成果竟然增加到了往常的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