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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金盆洗手

聽了此話,洪衍武不禁一拍腦門,由衷地感嘆細節(jié)之重要。同時嘴里也連稱佩服,說姜還是老的辣!

不過對于洪衍武的恭維,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老鬼”也只微微一笑,并沒如何在意。他倒是很認真地反問了洪衍武一個他想要知道的問題,那就是洪衍武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金盆洗手”,從“玩主圈”里脫身。

因為在他看來,洪衍武挾大勝之勢,正是大干一場的好時候,現(xiàn)在老百姓的腰包又鼓起來了,要只為免除一場肉刑,未免有些可惜。

出于對“老鬼”人品的敬佩和感恩,在這個問題上,洪衍武也沒藏著掖著。他索性像對紅葉一樣,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全盤說出。

第一,洪衍武表示,當(dāng)初他完全是年少無知才走錯了路,確實打心里感到對不起爹媽親人,要不是為了父親的病,他回來后絕不會走回頭路。那么如今,既然給父親的藥錢已經(jīng)有了著落。他也就不想在今后,還讓家人為他感到擔(dān)心和羞恥了。

第二,洪衍武認為,年代已經(jīng)發(fā)生了重大變化。過去的十年間,由于上層之間政治思想爭斗混亂,導(dǎo)致公安機關(guān)職能受損,才造成了民間治安的無序??扇缃裱鄢蛑靵y狀態(tài)即將結(jié)束,一切即將逐步重歸正途,那么等塵埃落定之后,公安機關(guān)內(nèi)部一旦梳理清楚,他們的工作重點就會轉(zhuǎn)移到打擊刑事犯罪上。

要知道,京城這個地方可非同一般。因為首都是整個國家的心臟,政府機關(guān)、各大部委、三軍總部、國務(wù)院、黨中央、各國使館的所在地,全在這里。整頓維護好這里的治安,自然就是公安機關(guān)下一步工作的首要目標(biāo),當(dāng)務(wù)之急。

所以這樣看來,好日子固然還有,可是已經(jīng)有限了。再像眼下這樣下不管不顧、明目張膽地折騰下去,其實就等于在油鍋里撈錢。如果不懂得韜光養(yǎng)晦,不早做些準(zhǔn)備,一旦到了火候,必定會報應(yīng)上頭,舊賬老賬一塊算。

“不一定吧?各行當(dāng)都有自己生存的空間。這個世界永遠不會失衡,獨立存在,紅與黑,始終相輔相成。”

和洪衍武預(yù)想的一樣,“老鬼”的第一反應(yīng)和“紅葉”差不多,對他所說的第二點有著強烈抵觸情緒。

沒辦法,都是常年走極端的人,擰折不彎,不輕易服輸,本就是性格所在,要是一聽他說什么馬上就點頭,那才真是件怪事。

不過話說回來,他其實也沒有讓旁人一下子就徹底信服自己的想法,只是想求一個問心無愧,對這兩個幫過他忙的人,把該提醒的義務(wù)盡到就行了。筆趣庫

再怎么說,“老鬼”和“紅葉”也畢竟混了這么多年社會,想來只要隨著他的話被現(xiàn)實逐步一一驗證,總會讓他們盡快明白過來的。

因此,他也不怕“老鬼”不愛聽,仍繼續(xù)直抒自己的觀點。

“老大哥,您說的確實有定道理,我自己也信這條。這天下不可能全是白,沒一點的黑。要真那樣,公安局也就沒存在的必要了??赡矂e忘了,在某些情形下,畢竟也有極端情況存在。所以我就跟您說一條,朝代更迭必有犧牲品,肅清亂世必用重典!要是讓我打個比方,這就跟草原打狼的事差不多。要是狼少了,牧民們就安心放牧,一些小損失并不去較真??梢抢囚[得歡了,那就必然要出集中全部力量去圍獵,先把大部分惡狼消滅之后,再談休養(yǎng)生息。這種情況周而復(fù)始,永不休止。依我看,現(xiàn)在恐怕就在關(guān)鍵的那個坎兒上……”

“老鬼”畢竟不是一般人,也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太多的波折和坎坷。洪衍武的這番誠心誠意的解釋到底貼不貼譜,有多大的分量,他自然很快就掂量出來了。這讓他不由自主用鷹一樣的眼神掃視著洪衍武,難以置信地死盯。

“這些……都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

“大哥,吃一塹長一智,既然我折進去了,也就體會到國家機器是怎么回事了。說實話,人不怕折,就怕悟不出道理,整不出名堂,要是我出來辦事還不動腦子,那么只能還是臭鼠輩一個,越活越抽抽兒,到頭來,白混。

洪衍武這話其實是打馬虎眼地敷衍,可那表情卻顯得誠懇、實在,沒虛的。一下反倒更把“老鬼”給聽傻了。

半晌,“老鬼”醒過味兒來,馬上就收起了自己的鋒芒,流氓的霸氣全無,非常認真地請教。

“那你倒給老哥布個子兒,這后面的棋應(yīng)該怎么下才好?”

洪衍武見“老鬼”確是真心實意,倒也不推辭,略一沉吟,便侃侃而談。

“何時急流勇退,怎么留條后路,大主意得您自己拿。不過我認為有兩件事您現(xiàn)在就得下功夫了。一是盡快把陳年舊案首尾肅清,別再落下什么明顯的把柄,讓公安局日后當(dāng)小辮子抓。二是您今后得讓手下的弟兄們低調(diào)些了,悶聲發(fā)財最好。最后,具體到關(guān)鍵的大事兒上,盡量息事寧人,要非干不可,也只能自己一個人來。不為別的,您應(yīng)該清楚,咱們這圈子里的人性怎么樣,喝多了外面胡吹是常態(tài),進了局子,只要‘雷子’一拍唬,大多數(shù)人連親媽的小名都得禿嚕嘍。真出事,公安局自己破的案不多,全是壞在這幫人自己手里,互相一咬,誰也跑不了……”

“行了兄弟,謝謝了,為你這番高見,老哥哥真得敬你一杯!”

不用說,洪衍武最后這番心聲,徹底贏得了“老鬼”的欣賞。他端起酒杯與洪衍武一碰,就喝了個滿的。隨后又由衷地感嘆了一句。

“小老弟,不同凡響!可惜啊,咱們沒早點兒坐在一起喝酒。不過說真的,老哥我倒真想交下你這個朋友,怎么樣?我把話放這兒了,今后有事,你盡管來找我……”.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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