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八叉”跳了出來。
“‘紅葉’,你的話不實在,就沖你的性格,既然來了還能撒手不管?鬼才信。”
“小地主”還繼續(xù)往前逼了一步。
“你這孫子不是戰(zhàn)士。文化人就是心眼多,越活越抽抽兒,學(xué)得這么雞賊,你什么人呀你?”
“老褡褳”也說,“哥兒們,咱們近十年的交情,總不會因為一個小崽子而掰了?你玩兒的哪一出戲,直說。我這人向來不會拐彎。我就覺著‘八叉’和‘小地主’再怎么樣,也不能隨隨便便讓‘紅孩兒’把便宜都占盡了,要容了他,先過我這關(guān)?!?
最后“大老屁”也來敲邊鼓。
“實話實說,哥兒幾個真想不通你,‘紅孩兒’究竟給你多少好處,值得你替他這么玩兒命?小心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
“想不通回去想,從上到下,從左至右,我都擺到桌面上,道理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還要我怎么說?反正我是不會給哥兒幾個下套,讓人鉆進去后悔的,至于我樂意干的事,也用不著你們哥兒幾個教我?!?
說完這番話,口干舌燥的“紅葉”,也確實是覺得拿這幫不依不饒的孫子沒轍了,生旦凈末丑,紅臉白臉都向他招呼上了,擱誰誰也受不了。他現(xiàn)在深深體會到,想當(dāng)年諸葛亮舌戰(zhàn)群儒到底有多么的不易。
好在他窮于應(yīng)付、不耐其煩之際,“老鬼”也終于看不過眼了,開始發(fā)聲主持公道。
“都他媽給我閉嘴!干嘛呢,打狼呢?(土語,京城話描述許多人聚集而行,常用“打狼”謂之,此故源于滿族傳統(tǒng)圍獵方式。在過去狩獵器械落后年代,滿族圍獵采取包圍方式,將圈內(nèi)獵物驅(qū)趕到一處圍住而打。普通圍獵只有青壯男子參與,打狼則全部落人都要參加。女人和老弱跟在男子身后,人人手持棍棒刀矛,齊聲吶喊。打狼必須人多,需要聲勢大,才能將狼嚇住。此方式自關(guān)外被滿族人帶入京城,年深日久,印象深刻。即便此種習(xí)俗消失后,也常用以開玩笑)你們都跟‘紅葉’叫什么勁兒?”
“老鬼”先是拍著桌子吆喝了一句,接著就挨個指人。
“‘八叉’,‘小地主’!你們倆到底是來談事兒,還是來挑事兒的?我發(fā)現(xiàn)你們現(xiàn)在真快成禍頭子了!要是就想干架,別他媽廢事了,趁早說!還有‘大老屁’,‘老褡褳’!就顯你們能是不是?誰都主你們都想做!新鮮,也讓我長了把見識。再胡攪蠻纏,今兒這中人我還不當(dāng)了,我跟著‘紅葉’一起幫‘紅孩兒’撐場子,你們信不信?”
一見“老鬼”發(fā)了飚,“八叉”、“小地主”、“大老屁”和“老褡褳”不由齊齊面色微變,全都成啞巴了。
沒轍,這就是真正的“老炮兒”風(fēng)采,純粹的“大哥”氣質(zhì)。
南城上千條胡同,上千個“佛爺”,上千個“玩兒鬧”,每天都要發(fā)生著大大小小的碴錛兒??膳錾纤揽牡拇蠹埽还芩悄膬旱?,只要“老鬼”出面鏟事兒,各路人馬都得買他的面子。
“老鬼”干了一輩子的仗,憑什么被推到這個位置上的?不是他服人,而是人服他,為哥們兒兩肋插刀,自己的兄弟容不得半點委屈,任何時候都是沖鋒陷陣,一場一場血刃出來的。另外也從不欺軟怕硬,不光會用槍桿子,也講究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要不,“八叉”干嘛非得請“老鬼”出面做中人呢?有他在,就是辟邪!
雖然這個“邪”,也包括了“八叉”他自己??烧f實話,也只有“老鬼”在場,“八叉”今天才敢親自露面赴約,見那個已經(jīng)紅了眼的洪衍武。
很快,飯館里就全沒聲了,那些小字輩的也都大眼瞪小眼看著各自的“把子“,不知如何是好。多虧“瑤子”和“釘子”這時過來相勸,打起了圓場,氣氛才沒有徹底僵住。
“老鬼”一看火候差不多正好,也就賣了他們哥兒倆的面子,連連吩咐手下的“小雷子”給大家倒茶。至此,每個人重新都舉起了茶杯,氣氛才算緩和。
不過這也只是表面的現(xiàn)象。因為不但“八叉”一方人,眼里的賊光依然在閃爍不定。就連“紅葉”自己,也陷入一種頗為憂慮的擔(dān)心中。
他剛才表面篤定只是裝出來的,其實心里實在有些忐忑。因為不管怎樣,他都明白,洪衍武已經(jīng)處于非常明顯的劣勢之中。
第一就是“八叉”等人摸準(zhǔn)了“老鬼”講規(guī)矩、講道義的脈門。剛才他們一直咬著洪衍武“抬人”一事不放,而且還站在整個“玩主”圈子的角度大談危害性。
這種做法,無疑是一種行內(nèi)的道德綁架。以“老鬼”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氣,對此恐怕是一定要追究的,就是從大伙的利益角度出發(fā),恐怕也沒人會輕易放過洪衍武。恐怕洪衍武這回是兇多吉少,關(guān)很難過筆趣庫
第二就是因為洪衍武遲遲未到,讓各路諸侯都已經(jīng)隱隱不滿。
特別是“瑤子”和“釘子”,本來他們就因最近受到牽連,收入大減而多有怨,這下無疑更加重了他們待會兒拉偏架的可能。而“老鬼”表面雖然不說,恐怕心里也是極不高興的。
最后第三點,那就是洪衍武太失策,沒有提前多找一些幫手來。
現(xiàn)在“八叉”一方無疑自覺人多勢眾,多了不少底氣,看那架勢都已經(jīng)有點飄飄然了。今天是否能壓服他們,讓他們乖乖把兩千塊錢吐出來,已經(jīng)成了未知數(shù)。
所以基于以上幾點,其實今天到底能談到一個什么程度,“紅葉”心里也實在沒底。他考慮再三,便在最壞的情況上定了個底線。
他覺得既要忠人所托,不負(fù)“義氣”,但他也和洪衍武到不了生死之交的份兒,總得為自己的兄弟們考慮考慮。如果今天談崩了非要動手,不管怎么樣,他是必定要力保洪衍武和陳力泉平安走出這個門的。至于以后的事兒,他能力有限,也就幫不上更多的忙了。
不管洪衍武到底能不能理解他的難處,反正是各憑良心吧…….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