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臣坐在這一段長城路的盡頭,一處石階上,看著長城內(nèi)外出神。
西風,正在染黃關外的葉。
用不了多久,興許明日,興許后日,轉眼看去,這里將會一片枯黃,卷起的落葉也會飄過長城,逃到南面,最終死在南面吧?
嚴桑??粗鴳n慮的顧正臣,輕聲道:“夫君終還是忍不住,要出手了嗎?”
顧正臣拿起身旁的釬子,輕輕敲了敲腳下石階:“從現(xiàn)在的情況看,百姓已瀕臨崩潰,人心已是不在。一直沒有出大的亂子,大規(guī)模的逃亡,一是軍士以身作則,承擔了最危險的鏟崖,二是軍士、監(jiān)工盯著,三是怕連累家人,也不想躲到山里去?!?
“可這種情況又能維持多久?人的崩潰很可能就在一念之間,尤其是可走私鹽鐵這種事不可持續(xù),沒了這批走私所得,錢糧再少一些,這些人還能堅持嗎?”
“你也看到了,為百姓準備的飯,一天每人就劃一斤,沒任何油水,只有一碗咸野菜湯。這樣的飯,對于這些下苦力的男人來說,遠遠不夠。一路走來,枯槁瘦弱,營養(yǎng)不良的百姓可不在少數(shù)。”
“還有嚴厲的監(jiān)工,逃亡抓來后的鞭打,這些是能威懾一部分人,可也讓許多人心寒。再這樣搞下去,眼下這一段長城修起來了,三萬百姓怕是要死傷兩千人以上。”
“這對于百姓來說,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災難,對于朝廷來說,損失的不只是百姓,還有人心。眼下正是北伐籌備期,未來還需要仰仗這些百姓出力,不將人心收回來,事情難辦?!?
嚴桑桑蹙眉,側頭看向山谷的方向,已有不少人開始聚集:“夫君打算怎么收這些人的人心?”
顧正臣嘴角動了動,嚴桑桑吃驚地看著顧正臣。
兩個時辰后,張龍登高,對望北的顧正臣道:“百姓、匠人、軍士都集結在了山谷之中。”
顧正臣點頭,走向下山的臺階,對身后的張龍道:“張都指揮僉事,我需要亂來一下,你不要阻止,我打算……”
張龍喉嚨動了動,一臉驚恐:“張兄,這可使不得——”
顧正臣搖了搖頭,堅定地說:“出了問題,誰來問責,你就推到晉王身上?!?
張龍傻眼。
全都推晉王身上,可問題是,晉王他知不知道啊,萬一到時候不認賬咋辦?
張龍嚴肅地說:“這等同于與朝廷之策對著干,都司那里也不會容許晉王如此胡來,若是一旦做了,都司強令,那人心可就真的一點都不剩了!”
顧正臣停了下來,轉身看著張龍:“都司強令?那就讓都指揮使來找我,如何?”
張龍臉色一變,再次問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顧正臣沒有回答,繼續(xù)朝著上下走去,直至到了長城之上,才回了一句:“錦衣衛(wèi)千戶奉命跟著我做事,這些還不夠你打消疑慮的?若你還不放心,此間事了,你跟我去北平?!?
張龍咬牙,低聲道:“你莫不是太子?”
身邊有錦衣衛(wèi),張口就讓晉王背鍋,能干出這事的人,這個年紀,不是太子還能是誰。
不過聽說太子溫文爾雅,玉樹臨風,這位形象有些不過關啊……
顧正臣還沒說話,韓庭瑞看不下去了,直截了當?shù)鼗氐溃骸八皇翘?,你也莫要胡亂揣測,你只要記住一點,他的話都司會聽?!?
張龍更想不通了。
能讓都司聽話的人是有不少,可這些人里面,沒一個敢讓晉王背鍋,也沒一個值得配錦衣衛(wèi)的啊。就是曹國公李文忠那也沒這個膽量,沒這個待遇……
聽說燕王在北平當軍卒,梅鴻派了軍卒前來,難不成這位是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