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醒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駕駛座空著,車子已經(jīng)停下了。
木代茫然的坐起來,伸手揉了揉眼睛,天還沒有亮,左右看看,車子停在一個小山坡上,往前看,羅韌站在坡頂,佇立如松,一動不動。
木代打開車門,向著羅韌過去,走到近前,才發(fā)現(xiàn)坡下遠處,是蜿蜒的鐵軌,再遠些,似乎有個很小的亮著燈的站臺。
抬頭看羅韌,他的目光落在行將晨曦的夜色里,鬢發(fā)上沾了潮的露,也不知道這樣站了多久了。
木代有點擔(dān)心:“羅韌?”
羅韌沒有看她,像在喃喃自語:“我們費了很多功夫,送塔莎去碼頭,籌劃了很多,有人負責(zé)牽制,有人負責(zé)混淆視聽……”
木代緊張:“羅韌?”
羅韌終于低下頭看她,笑容里有些許慘然:“可是你知道,獵豹是怎么做的嗎?”
木代愣愣看著他。
“她把塔莎買回來了,她跟我說,這世上,只要價錢合適,沒有談不攏的生意?!?
買回來了?
木代的頭皮起了輕微的顫栗,像是過電。
“幫個忙好嗎?”
“你說?!?
“把身子轉(zhuǎn)過去。”
木代轉(zhuǎn)過身,這里是坡頂,視線一覽無余,夜色在慢慢化開,地氣縈繞著山谷,那個小小的站臺,落寞地亮著燈,近的像是一伸指頭就能觸到。
羅韌從身后摟住她,這懷抱,緊的似乎密不透風(fēng),他的重量,從她的肩膀、后背,下壓,有那么一瞬間,木代覺得,自己都要站不住了。
她咬著牙,站著,頭稍稍挪動了一下,羅韌輕聲說:“別動,別看我?!?
木代下意識點頭。
知道消息的時候是在酒吧,掛在廊柱上的老式電話機忽然響個不停,酒保過去接電話,然后握著話筒,目光在酒吧里逡巡,最后落在他身上。
羅韌接了電話。
獵豹在那頭笑,說:“一直知道有個跟我作對的人,原來就是你啊?!?
他聽出獵豹的聲音,眼前忽然閃過那杯璀璨如星云般的北極光,那朵近乎泛著珠光的玫瑰,最后定格在床頭下滴的血上。
話筒里,傳來塔莎掙扎著哭叫的聲音:“爹地,爹地救我?!?
羅韌的血涌上腦袋,問她:“你想怎么樣?”
“聽說,你原本是打*黑拳的?”
獵豹要羅韌打一場黑拳,在她的場子里,她下了注,買他能挺三十分鐘,他能讓她贏,就把塔莎還給他,讓她輸了,也把塔莎還給他——以另一種形式。
羅韌同意了。
時隔經(jīng)年,再次踏上泛著血腥味的拳臺,環(huán)形的圍場歡聲雷動,他看到被保鏢簇擁著坐在圍場黃金位置的獵豹,身材窈窕,穿黑色英倫裝,優(yōu)雅的帶半紗的復(fù)古呢帽。
像那晚在酒吧一樣,和這個拳場格格不入。
組織者對著大喇叭狂熱吶喊:“接下來,讓我們歡迎迎戰(zhàn)者,拳王——休曼!”
歡聲雷動,多么相似的場景,有人從另一側(cè)通道走出來,泰國人,體重90公斤,皮膚黝黑,赤*裸著的上身塊塊肌肉壘起,形如硬鐵。
羅韌轉(zhuǎn)頭看場中的獵豹:她調(diào)查過他,安排一場弄人的造化,讓他看她的本領(lǐng)。
羅韌哈哈大笑。
拳拳到肉,和休曼的又一場較量,記不清多少次觸地,又多少次重新站起,眼睛充了血,透過血霧看鼻青臉腫的休曼,打到昏天黑地,頭上挨了一記又一記,最后不覺得疼,只記得拳頭擊過來時,腦袋上砰砰的聲響,居然像拍皮球。
最后恍恍惚惚,搖搖晃晃的在臺上立著,耳朵重音,聽到全場都在倒計時:“十、九、八、七……”
挺三十分鐘,他幫她贏了。
羅韌癱倒在地,獵豹的兩個保鏢過來,一左一右,挾著他去見獵豹,到場下時,有個磕了藥般瘋瘋癲癲的客人經(jīng)過,跟他們撞了個踉蹌。
那是混進來的尤瑞斯,趁著那一撞的混亂,塞給羅韌一把匕首。
羅韌不動聲色,匕首的光芒鋒刃斂進袖里。
近前時,一切如意料之中,悍然一個虎撲,鋒利的刀緣壓住獵豹的脖頸,先讓她見了血。
一道纖細的血線,迤邐在白皙的脖頸之上。
羅韌冷笑:“我從來不受人威脅?!?
獵豹說:“你會后悔?!?
羅韌哈哈大笑,正要說什么,一聲槍響,眼前掀起一片血霧,懷中的獵豹軟軟倒地,天靈蓋處血肉狼藉。
猝不及防,呆若木雞,羅韌僵了半晌,緩緩回頭。
看到獵豹,高挑、修長,穿銀色高開叉的晚禮服、戴鉆石項鏈,漆黑的長發(fā)盤起,鬢上簪一朵鮮潤的玫瑰花。
右手平舉著槍,槍口似有青煙繚繚升起,還是瞄準的姿勢。
身邊圍擁一大群腦滿腸肥的人物,大抵跟她一樣,都是非富即貴,有穿著白西服,帶著白手套的侍者托了個托盤,托盤上一杯帶淡藍色火焰的雞尾酒,b52轟*炸機。
獵豹端過酒杯,一飲而盡,向著周圍嫣然一笑:“愿賭服輸,我贏了,我老早說過,他不會那么老實,一定會有所動作的。”
又有侍者托了托盤上來,向那群人挨個收金籌碼,嘩啦啦籌碼落入盤中,一片耀眼金光。
她像在玩一場游戲。
冰冷的槍*口抵住羅韌的后腦,越來越多的保鏢涌過來,有人狠狠踢他腿彎,淹沒在人群中的尤瑞斯急的額頭冒汗,獵豹說:“不不不,放了他,我還想讓他收我送的禮物呢?!?
拳場是什么時候空的、靜的,羅韌全無知覺,只知道最后,尤瑞斯托著他腋下把他扶起來,說:“羅,回去吧?!?
……
獵豹的禮物是兩天后到的,大的木箱,幾乎有兩個立方,幾個當?shù)氐娜颂нM來,放在木屋前頭的空地中央,箱子一角縫隙里,插一朵顫巍巍的,灑金粉的玫瑰花。
十來個人,都聚攏過來。
羅韌坐在檐下的廊板上,沒動。
尤瑞斯罵了句:“媽的!”
罵完了扛把槍走到近前,槍托狠狠砸向木箱,木板沒有砸開,里頭卻傳來獒犬的吠叫。
青木的臉色變了,他從偏屋拖了把斧頭出來,示意尤瑞斯閃開,狠狠一斧頭砸開了木箱。
里頭是個上了鎖的鐵籠子,籠子里頭,一頭猙獰的,身形龐大的獒犬。
羅韌還是沒動,尤瑞斯舉起槍,對著籠子里頭狂掃,有子彈擊在鎖上,金石鏗鏘的震響,那獒犬的狂吠變作了嘶叫般的嗚咽,到最后,什么動靜都沒有了。
青木握了刀,打開了籠門進去,手起刀落,血花四濺。
再然后,圍攏的人慢慢散開,羅韌抬起頭,看臉色慘白的,一步步走過來的青木。
青木松開攥緊的拳頭,掌心里,一枚帶著血的,彩虹顏色的,塑料發(fā)夾。
……
木代覺得,羅韌站不住了,那原先壓在她肩膀背上的重量開始下滑,她顧不得羅韌說過的“別回頭”,轉(zhuǎn)身試圖去托羅韌:“羅小刀?”
羅韌跪倒地上,死死摟著她的腰。
木代也跪下*身子,摟住他肩頸,頭輕輕貼在他頭頂,能感覺到他身子強行抑制的顫栗。
夜色終于散開了,晨曦的亮開始向外蔓延,那個站臺的燈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熄了,遠處傳來嗚嗚的聲音,木代轉(zhuǎn)頭看,看到一長列綠皮的火車,卡塔卡塔,在山谷中蜿蜒著,向這個方向開過來。
“羅小刀,天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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