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秦云畫道,“王上他這些年多少回以少敵多,通通打了勝仗。今次尚是三萬對上十萬,當年在長垣坡,王上以一萬人對上平西八萬人,去年在雁山,王上以四萬人牽制沈瓊七萬人,都是有驚無險!”
那副將聽她稱于閑止為“王上”,明白過來她是遠南人,頃刻沒了好臉色,冷“哼”一聲:“葉落谷的地勢,豈是長垣坡與雁山西林道能夠比的?姑娘怕是不知道吧,葉落谷每逢秋日,金黃落葉滿山滿野,因此還另得了個名,‘黃泉路’?!?
“不是本將軍咒你們王上,若我是桓軍統(tǒng)帥,打都懶得打,只要派個幾千人賭住谷口,出來一個殺一個,如此圍上個十日,遠南軍斷水斷糧也全該死了,還省得犧牲我手下的將士?!?
“你胡說,王上他這些年,所遇的絕境豈止今次這一樁?他從不退,從不敗,哪怕受傷力竭,也要拼死一爭,怎么可能被困死?他,他……”秦云畫話到一半,忽然說不下去,良久,眼淚竟不受控般跌落,喃喃道,“他不會出事的,不會的……”
我看她這幅樣子,忽然想起她那日對我說的話。
“這么多年,王上的每一步都走在刀山火海之上?!?
“他身有傷疾,明明不可作戰(zhàn),為何要親上戰(zhàn)場?他多少個日子不眠不休,為的又是什么?若他當年選擇的不是伐桓,而是竭心盡力與桓合盟,一步一步分噬大隨,他何嘗需要如此辛勞?”
原來,這么多年,他竟是這么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我指著副將,問慕央:“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慕央默了片刻,點頭:“是。”
我心中霎時冰涼,半晌,聽得自己沙啞的聲音:“那你,可不可以……調(diào)兵,去救他……”
慕央一怔,他沉默地看著我,目光黯下去:“抱歉,公主,末將奉命鎮(zhèn)守此處,南北均可能有敵軍來犯,若非大隨軍中急情,末將不得擅離。”
我點了點頭:“好?!?
其實我能理解慕央的為難。
他是大隨的將軍,是以維護家、維護國為第一要責,遠南尚有駐軍在雁山之外,他若帶兵離開駐地,小河洲與淮安被犯了怎么辦?
早在讓他調(diào)兵的一刻,我便知道自己是妄求了。
但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我看向慕央,又想問他借幾百人,哪怕陪我去葉落谷看一看于閑止也好。
可我再一想,又覺得區(qū)區(qū)幾百人杯水車薪,到了落葉谷,桓兵對他們動手,豈不枉死?他們是大隨的將士,不該因為我的一己之私平白犧牲。
額間忽然一濕,我仰頭一看,原來是落雨了。
這場雨來勢洶洶,到落下了,勢頭卻不大,細細密密的,將天地澆得霧茫茫。
我看著慕央,對他道:“那我先走了。”
轉身便往營外而去,去解拴在馬車上的馬。
慕央幾步追上來,握住我的手肘,似有些焦急:“阿碧,你這是要做什么?”
“我想去落葉谷?!蔽业溃拔蚁脒^去看看他。”
說這句話,我想起臨別那日,于閑止來劉府看我。
他獨立在黃昏中,對我說:“明日我要出征了,你二哥說,你不會前來相送。我就是……想過來看看你?!?
原來那日,他竟真的只是來看看我。
手背上忽然一濕,沾上豆大兩滴雨水,卻是滾燙的。
我愣了一下,才覺察到這兩滴竟不是雨水,而是我的淚。
慕央道:“阿碧,你聽我說,我軍命在身,雖不能調(diào)兵,但我可以整軍?!?
“整軍?”我茫然地望向他。
“是,整軍。我可以立刻下令讓駐地中一半將士備戰(zhàn),在營地候命。”
“淮安的隨軍中,我這里的暫不能動,但有一支可以,”他注視著我,“煥王爺手下,從小河洲撤回來的兵馬。”
我道:“可是,二嫂受了傷,二哥說要繞行,我不知道他在哪里,等找到他,我怕,怕……”
怕來不及了。
“末將知道?!蹦窖氲馈?
他又看向我身邊的衛(wèi)旻:“衛(wèi)旻,你帶公主立刻往西南方向走,煥王爺與聶將軍眼下應該在秦莊附近?!庇忠活D,叮囑,“王爺那里離落葉谷更近,他應該比我更早接到遠南與桓的消息,至今沒有任何動靜,恐怕是……不想動。”
不想動……即不想幫。
衛(wèi)旻神色一凝,拱手道:“是?!?
慕央對一旁的副將道:“傳令下去,天部玄部立刻整軍。”然后再對衛(wèi)旻道,“我這里已整軍備戰(zhàn),隨時增援,王爺一旦任何決定,你回來告訴我?!?
一旁一名小兵牽來一匹馬,慕央對我道:“公主,事出緊急,恐怕你不能再乘馬車,你騎我這匹馬跟衛(wèi)旻去,走得快些。”
我點了一下頭:“多謝你。”
慕央笑了一下:“消息即是今日才傳來,說明桓大約忌憚隨軍,怕隨軍會幫遠南,又或是坐收漁翁之利,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在煥王爺與聶將軍帶兵走遠了才與遠南軍反目,如此算來,遠南王尚且還能撐上幾日,公主不必太過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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