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那幾天,秦野云一直寸步不離跟在余樵身邊。余樵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
余樵來林其樂屋里看報紙,秦野云就坐在他身邊涂指甲油。
林其樂和她坐這么近,她們也不打架了。
杜尚問:“櫻桃,你這幾天也一直沒見到蔣嶠西?”
林其樂揪著懷里波比小精靈的絨毛,搖了搖頭。
2001年的農歷新年,蔣嶠西的媽媽來到了群山工地。她與這座工地的一切都是那么格格不入,不喜歡串門,也不與別的工人交際。雖然林其樂不明白為什么,但一遇到她,林其樂就提心吊膽的,非常害怕。
“這是……蔡經理家的千金?”
第一次見面時,蔣嶠西的媽媽站在蔣家父子身邊,而林其樂隨蔡方元坐在蔡叔叔的小汽車里。她對林其樂笑了,一笑起來,像極了電視上演的武則天。她像個女皇。
蔡經理說:“不是,是林工林海風家的閨女,我們群山工地的林櫻桃!”
蔣嶠西的媽媽平平淡淡“哦”了一聲。
蔡經理的司機把車開出了工地,帶后面兩個小朋友進城去買爆竹。林其樂隔著車窗,看到蔣嶠西面無表情地站在他父母身邊,他的眼神也略過來了,望向了林其樂。蔣嶠西臉色蒼白——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因為什么別的原因。
林其樂想起她在群山第一次遇到蔣嶠西時,蔣嶠西也是這樣的臉色,白得不真實,病態(tài),像冬日的雪。
這個新年,林其樂感覺很孤單。
明明每時每刻都和余樵、杜尚他們在一起,林其樂卻總想些別的事情。她戴著大紅色的棉帽,穿著大紅色的棉鞋,手上套著大紅色的毛線手套,工地上的叔叔阿姨一見她就笑,說她像個中國娃娃。林其樂手里提著杜尚的媽媽做給她的蓮花燈,沿著群山工地無數(shù)條大路小路走。
她走過許多人家的門前,也顧不上數(shù)人家房檐上倒掛的冰凌。小孩子們在堆雪人,打雪仗,林其樂感覺自己長大了,對那些也不再感興趣。
她走到蔣嶠西家門外,抬起頭,看到蔣嶠西家亮著的燈,還有緊閉的房門。
她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蔣嶠西了。
吃晚飯時,媽媽問:“櫻桃,怎么了?”
林櫻桃抬起頭來,碗里有吃了一半沒再吃的排骨,她看媽媽,又看爸爸。
林電工好像有點無奈,說:“櫻桃,你是不是聽說什么了?”
聽說什么?林其樂看他們,不知道。
媽媽用手一推爸爸,說:“幾個老太太胡說八道,你和櫻桃說這個干什么?!?
林電工卻看著林櫻桃懵懂的臉,笑了,說:“我們櫻桃還小,是不是啊?!?
飯吃完了,林電工握住了林其樂的手,要帶她去蔡叔叔家玩。
巧的是,門一出,正好碰見隔壁蔣經理一家人也要出門。
蔣經理開口叫道:“林工!”
林其樂感覺爸爸把她的手松開了。
林電工回頭與蔣經理寒暄起來,蔣經理給他太太梁虹飛介紹,說剛調來群山那半年,他和蔣嶠西基本都在林電工家吃飯。
蔣嶠西背著他的小書包,站在他父母身邊。林其樂穿著大紅色的外套,一開始還不敢走過去,是聽見蔣嶠西的媽媽和自己爸爸說話了,她才猶豫著過去了。
“蔣嶠西……”她小聲說。
不再是那種無所顧忌的,肆無忌憚的笑著叫他了。
而是小心翼翼的。
蔣嶠西也看林其樂。
有那么一會兒,兩個小孩兒誰都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林其樂說:“你知道工地門口新開了個海鮮包子鋪嗎?!?
蔣嶠西搖了搖頭。
“可好吃了,要早起排很長時間隊才能買到,”林其樂對他講著,好像自己都饞了,她笑著,“你要吃嗎,我明天和余樵他們去排隊。”
“好?!笔Y嶠西輕聲道。
奇怪,好像只有走得這么近,面對面地聽他開口說話,看著蔣嶠西的眼睛,林其樂才會覺得,這確實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蔣嶠西很快走了。他背對著林其樂,被他父母帶著走進夜色里。林其樂能聽到汽車引擎聲,揚長而去。
第二天一早,林其樂早早從床上跳起來,洗臉刷牙穿上棉衣,和余樵、杜尚、秦野云一起去工地門口排早點攤的長隊。秦野云與她從幼兒園起就是同學,從未像這個寒假這樣親近。
畢竟余樵站在旁邊,她們倆誰先動手都要被彈腦殼兒。
大冬天,確實冷,排隊的人人縮著脖子。余樵給他全家人買了包子、油條,還有他小表弟余錦哭著要喝的甜豆?jié){。
周圍排隊的工人們誰見了余樵都夸他,勞動模范余班長的兒子,長這么高的個兒,將來定有出息!
林其樂相比之下就比較沒出息了。她給爸爸買兩個包子,給媽媽買兩個包子,給自己買了一個,然后又買了四個鮮蝦包給蔣嶠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