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晗還沒高興地跳起來呢，就聽沈叔叔道：“微臣此次入宮，既為覲見太后娘娘，也另有要事，求請陛下?！?

皇帝問：“何事？”

沈湛聲平無波道：“微臣求請攜子適安，赴燕州常駐戍邊。”

皇帝聞愣住，僵著身體沉默片刻道：“邊漠平定，又有陸將軍常年鎮(zhèn)守，不必再有大將奔赴戍邊，你還是和孩子留在京中吧。”

沈湛道：“陸將軍常年戍邊，人近年邁，當(dāng)早些另有新將接替戍守御敵之務(wù)，微臣此去，除為忠君衛(wèi)國，也另有私心，想趁早歷練適安這孩子，好教他能早些擔(dān)起武安世子之責(zé)，早些擔(dān)起忠君報(bào)國之任，請陛下恩準(zhǔn)。”

樁樁理由，都明白合理得很，可皇帝卻遲遲點(diǎn)不了這個頭，他正沉默著，身邊的晗兒，也終于聽明白過來，不敢相信地仰臉望著沈湛問道：“沈叔叔，你是要走了嗎？”

在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晗兒著急地拉住他的手道：“沈叔叔，你不要走好嗎？晗兒不僅想聽您講打仗的事，還想跟您學(xué)騎馬射箭，我父皇說，您騎馬射箭可好了，不要走，留下來教晗兒好嗎？還有沈哥哥也不要走，一起留下來，陪晗兒讀書習(xí)武好不好？”說著又邊緊拉著沈湛的手，邊側(cè)身央求皇帝，“父皇，您讓沈叔叔和沈哥哥不要走好不好？”

灼灼桃林中，沈湛沉默不語，皇帝亦沉默不語，一片岑寂中正只聽得元晗的聲聲懇求時(shí)，忽有一只纖白的小手，從旁伸來，抓住沈適安的手，就拉著他往一邊走。

沈適安原突然被人抓住手，下意識要甩開，可抬眸見那人是兩歲余的永昭公主，也不敢甩，被她抓拉著走了幾步，不知該如何是好時(shí)，見圣上牽住了永昭公主另一只手，不解地和聲問道：“伽羅，做什么呀？”

永昭公主話還說不利索，可心思卻敞亮得很，磕磕絆絆地誠實(shí)表達(dá)著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道：“把沈哥哥帶回去關(guān)起來沈叔叔就不走了”

皇帝知道他這小女兒雖然看起來嬌柔可愛，但內(nèi)里性子著實(shí)有點(diǎn)虎，第一次見著打雷閃電時(shí)，就好奇地要他抱她站在窗邊瞧，看著閃電一閃一閃，好奇的大眼睛也跟著溜溜地轉(zhuǎn)，在聽到突然的雷聲時(shí)，會往他懷里鉆，但也并不哭嚎，等雷聲一停，就又開始好奇地盯著窗外看，并不畏懼，平日里對殿里那幾只成日竄來竄去的花貓，也是半點(diǎn)不怕，第一次見到貓時(shí)，就敢直接摁著貓身上手薅，他見到時(shí)嚇個半死，生怕貓動手撓傷了她，可那些對他橫眉冷對的花貓，在女兒懷里，卻溫順得不得了，任她親啊摸啊，半點(diǎn)不動彈，真像是家貓遇著了山大王。

但，縱是知道小女兒性子有點(diǎn)虎，皇帝也沒想到她會有如此“驚世之論”，一時(shí)愣住，不知該說什么好時(shí)，見溫蘅走上前來，攬抱住伽羅，柔聲對她道：“伽羅，把手放開”

平日里只會在母親面前露出嬌羞一面的伽羅，也最是聽母親的話了，她聞乖乖地松開了男孩的手，但又不解地問道：“抓住關(guān)起來就不走了父皇和哥哥不想沈叔叔走母妃想嗎？”

年長兩歲的沈適安，與宮中被尊貴呵護(hù)的皇子公主不同，早聽說過他養(yǎng)父與圣上、貴妃娘娘之間的糾葛，聞愈發(fā)垂眼靜聲，偌大桃林，一時(shí)無人語，只聽得輕風(fēng)拂掠花枝，安靜得仿似花落之聲都能聽清，片片飛紅，墜落在人的心海里。

長久的沉寂后，皇帝含笑對沈湛道：“你先帶孩子去慈寧宮吧，別讓母后等急了，這件事，朕回頭再與你說?！?

沈湛遵命攜子往慈寧宮去，皇帝帶著阿蘅和孩子們，回到了建章宮，他心不在焉地批閱折子，眸光總往阿蘅和孩子們身上瞄，看阿蘅靜靜地抱著伽羅，教她學(xué)翻花繩，神色與平日沒有絲毫不同，看學(xué)寫字的晗兒，悶悶不樂地坐了半晌后，還是跑到阿蘅身邊，再次輕聲道出了伽羅的疑問：“母妃，您想沈叔叔離開嗎？”

阿蘅不語，晗兒又輕聲央求道：“母妃，晗兒舍不得沈叔叔離開，您能勸父皇別讓他走嗎？父皇聽母妃的”

皇帝無聲垂下眼去，盯看奏折半晌，什么也沒看進(jìn)去，也什么都沒有聽到，暮色漸沉?xí)r，趙東林走至他身邊輕語，他放下奏折，想要如平日有事離開時(shí)，同阿蘅和孩子們說些什么再走，可卻唇澀得不知該說什么，終只朝阿蘅和孩子們無望了須臾，默默離開建章宮，往御苑清池去。

春日時(shí)節(jié)，清池旁杏花開得正好，在暮色晚霞披拂下，更是云蒸霞蔚、恍若仙境，趙東林隨侍圣上，在滿樹杏花下靜站許久，見徒弟多福，將離開慈寧宮的武安侯父子引至此處，立遵圣命，與一應(yīng)宮侍離開此地，并將那孩子沈適安帶離。

作為御前總管，趙東林雖遵命離開，但也不能離得太遠(yuǎn)，以防圣上有事吩咐抑或突然出事，他就在不遠(yuǎn)處的杏樹后，探頭悄看著圣上與武安侯，見他們在清池旁邊走邊說話，看著還算平和，就似這幾年來，圣上與武安侯的每一次相見。

如此平靜說走了好一陣后，慢走的圣上，忽地停住腳步，邊深望著武安侯，邊說了句什么，而亦靜望著圣上的武安侯，聞沉默片刻，忽地一拳掄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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