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妖王坐在古老的大樹下,抬起頭,看著上方垂落的蟒蛇,隨手落子,他輕聲嘆息道:“棋盤上下棋才講次序,世事為局可不講究這些,這棋盤既無推演之功,要來何用?”
他說著,將一粒棋子拍上了棋盤,棋子破碎,化作了一只厲聲尖嘯,七竅流血的麻雀,麻雀整了整翅膀,死去。
迷霧是一道局,道行稍差者便會(huì)困在其中,始終回到原地。
但這雕蟲小技自不可能困得住司命。
過了山崖,寧長久向前望去,鬼霧淡去了許多,天光之中,幾座大峰巍巍峨峨,如直立云霄之劍。
“七絕崖。”司命回身望去,看著崖壁上如赤蛇糾纏的大字,喃喃說道。
寧長久正要繼續(xù)向前,司命卻開口道:“我累了?!?
“嗯?”寧長久回頭,很是疑惑。
司命說著,跨出了一步,直接騰云過霧,到了對面的山頭。
寧長久摘過一朵云,以馭劍之術(shù)馭云,幾息后才來到她的身邊。
“我們可不是來賞景的?!彼久f道:“先尋一個(gè)地方落足,然后抓頭妖怪,將此處地方盤問一遍,能逼著畫張堪輿圖最好。否則,按我們這個(gè)速度走,回去的時(shí)候,怕是小齡尸體都涼了?!?
寧長久雖有自己的考量,卻也同意了司命的觀點(diǎn):“嗯,但抓妖怪就算了,此處畢竟萬妖城的地盤,惹來眾怒不好。”
司命問:“那你去勾引一頭女妖怪?”
寧長久認(rèn)真地想了想,道:“我不好這一口?!?
司命說道:“那你還整日惦記著狐貍尾巴?”
寧長久辯解道:“這……不一樣!”
司命哂道:“葉公好龍?!?
寧長久嘆了口氣,總覺得這些天司命用許多寓成語諷刺過自己了,哼,班門弄斧!他暗暗盤算著,想著某天將這些成語光明正大地還回去。
最終,寧長久也未能勾引到女妖精,不過這些落于山峰上的城還算規(guī)矩,寧長久與司命入城之后,便在一家店中買到了一整幅完整的堪輿圖,這張圖上,標(biāo)注了各大山峰的峰名,以及山峰之下,那些聚居小城的名字。店中唯一的要求,便是不允許將此圖帶出萬妖城,否則也會(huì)壞規(guī)矩。
“這張圖是靈筆繪制的。”司命說道。
“靈筆?”寧長久疑惑。
“上面的畫能留在紙上,卻無法留在你的記憶里。”司命道:“簡而之,便是閱后即忘?!?
寧長久收好了堪輿圖,兩人并未著急去搜尋,而是先找了個(gè)客棧落足,客棧的色調(diào)雖黑暗了些,卻也還算干凈,寧長久與
司命走過了鋪滿黯淡彩繪的長廊,來到了道路的盡頭,打開了房間。
司命解下了面具,別在腰間,她走到窗邊,打開窗,目光向下望去。
“萬妖城倒也有不少人?!彼久f道。
“人?”
“嗯,你來的時(shí)候沒有感覺到么,很多人身上是沒有妖氣的?!?
寧長久確有感知,卻只以為是他們隱藏得好。
司命說道:“萬妖城是妖怪的凈土,但這雄城之中多深山,卻也是一些人族罪人逃遁的絕佳之處,他們只要不破壞萬妖城的規(guī)矩,便不會(huì)被逐出去,倒是可以茍延殘喘過一生?!?
“原來如此?!睂庨L久受教點(diǎn)頭,道:“以后若被追殺,倒是可以逃到這里。”
司命冷冷回應(yīng):“別癡心妄想了,神靈高座,一覽無遺。我若要追殺你,你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沒用處?!?
寧長久笑了笑。
司命從窗邊回神,望向了陳于案上的梳妝鏡,微微蹙眉。只見那梳妝鏡前置著一個(gè)果盤子。
“這是照心鏡。”司命說道:“這在外面可是稀有的寶物,在這里倒是隨處可見?!?
“什么是照心鏡?”寧長久問。
司命坐在鏡子前,取過了一個(gè)果子,道:“你只要拿刀削果皮,將果皮完整地削下,便可以在鏡子中看到自己意中人的模樣。”
寧長久好奇道:“為何要削果皮?”
司命道:“因?yàn)楣と菀紫鲾啵匀藭?huì)格外地小心翼翼,格外地專注,你的精神便會(huì)凝聚在鏡子里,為鏡子所知?!?
司命說完,揚(yáng)起了果刀,笑問道:“要不要試一試?”
寧長久道:“這還用試?”
司命問:“你怕是不敢吧?”
寧長久問:“鏡中人,除了自己,其他人可以看到么?”
司命道:“放心,看不到,我不會(huì)和陸嫁嫁或趙襄兒告你的狀的。”
寧長久道:“那也算了?!?
“為何?”司命問。
寧長久平靜道:“我怕鏡子里塞不下這么多人?!?
司命陰沉道:“不要臉!”
寧長久問:“你要不要也試試?”
司命冷哼道:“我不必試,神根本不愛世人,一面粗制濫造的鏡子,哪能照出我的心?”
兩人很有默契,誰也沒有去照。
寧長久取出了那幅堪輿圖,道:“我們先商量一下路線吧?!?
司命在他身邊坐下,一道看圖。圖卷上,大大小小的山峰都標(biāo)注好了名,這圖雖是靈筆所畫,但司命若想記住也不是難事,但她沒有這么做,因?yàn)樽钌钐幍?,萬妖城最核心的地方,被涂抹成了一片黑色。
“嗯,我們現(xiàn)在在這里,寶象山,嗯……山主應(yīng)是頭大象。”寧長久道。
“離這里最近的是獅駝山,聽著不似有冥君權(quán)柄。但那靈龜不是要你尋九頭青獅么,倒可以去看看?!彼久f道。
“嗯,此事不急,九頭青獅能遇則遇,隨緣就好,不必刻意花費(fèi)時(shí)間去找?!睂庨L久說道。
司命夸獎(jiǎng)道:“你可真是個(gè)重承諾的人。”
寧長久不理會(huì)她的譏諷,繼續(xù)道:“獅駝山之后是烏雞山,然后車遲山、朱紫山,還有這……”
“怎么了?”司命看著他的神情,目光落了下去。
“女兒山?”司命神色微異。
寧長久佯作認(rèn)真道:“此處倒可以去看看。”
司命冷笑道:“一聽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的山名。你若去了,出來怕是骨瘦如柴了?!?
兩人將這份堪輿圖仔細(xì)看了一遍,規(guī)劃好了游歷所有山峰和谷地的線路,預(yù)計(jì)七日可以將萬妖城盡數(shù)走一遍,若再尋不到,便想方設(shè)法進(jìn)入萬妖城真正的核心。
收好了堪輿圖,天已漸漸黑了。
“怎么只有一張床?”司命不滿道。
寧長久道:“你又要睡地上?”
“休想!”司命冷冷說著,她取來了一根紅繩,攔在中間,道:“今夜我給你一次與本座同榻的機(jī)會(huì),但不許逾越過這里,若是僭越了……”
寧長久笑盈盈地看著她,問:“那就怎么樣?”
司命知道奴紋在身,狠話并無太大意義,冷冷道:“那我就告訴趙襄兒!”
寧長久心中一凜,面色卻如常,“幼稚?!?
兩人在榻上睡下,寧長久睡在線的里面,司命睡在線的外面。
今夜,司命并未做什么奇怪的夢,似是出于緊張,她的夢也很淺。倒是寧長久,睡得出奇地死。
寧長久似乎也做了什么噩夢。
他身軀蜷縮著,嘴唇緊抿,手指緊握,眼皮不停地眨動(dòng)。
“嫁嫁……襄兒……”他輕聲夢囈。
司命睜開眼,盯著他沉睡中的面容,疑惑不解。
這是做什么夢了?
“襄兒……嫁嫁……”寧長久于夢中重復(fù)著。
司命看著他時(shí)展時(shí)皺的眉,恍然大悟,輕聲譏諷道:“我還當(dāng)你是夢魘纏身,原來是在做春夢啊。哼,同時(shí)喊兩個(gè)人的名字,這是在夢中享齊人之福?”
司命并無睡意,幽幽地想著。
“雪……雪瓷?!睂庨L久話語模糊,身軀開始顫栗。
司命臉色陰沉。
哼……
雪瓷與我司命何干?
“司命!”寧長久再喊。
司命神色微震:“裝睡戲弄我?”
她這樣想著,伸出手,覆上了寧長久的額頭……精神很沉,很亂,這是中了魔魅了?不對,怎么可能有人能瞞著我施展這種術(shù)法?除非那人的境界超過了五道巔峰!萬妖過不可能有這樣的妖!
寧長久口中低低地重復(fù)著幾個(gè)名字,話語艱澀。
司命正想著,手卻被捉住了,她掙扎了一會(huì)兒,未能抽開。寧長久卻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司命看著他趨于平靜的面容,也不再掙扎了。
寧長久醒來已是清晨。
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身邊的紅線依舊規(guī)整。
嗯……自己睡覺果然很規(guī)矩。
寧長久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心中自語:奇怪……怎么會(huì)夢到師尊?師尊為何又刺了我一劍……這種感覺好真實(shí),我還以為我又要死了……這是心魔么?怎么也斬不滅啊。
夢中似乎叫了不少人的名字……因?yàn)闆]有真的喊出來吧?
寧長久想著,抬起頭,正看見司命坐在照心鏡前梳著妝。
寧長久靈臺(tái)清明。
不知為何,他清楚地意識(shí)到,照心鏡前的果盤子里,少了一個(gè)果子。
……
……
(感謝盟主且歌且荇ing打賞的舵主!感謝書友59033763和陸嫁嫁天下第一打賞的大俠!謝謝三位書友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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