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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司命之約

司命話語稍遲,薄緋色的朱唇輕抿,道:“若是不來,那我也只能替公子惋惜了?!?

寧長久聽著,對方的話語很輕柔,那種輕柔帶著一絲模糊,因為這絲模糊感,寧長久想要聽清她的話,便必須入神,而這種專注卻像是落入蛛網的蟲子,神魂都被懾住,難以掙脫,他發(fā)覺之時為時已晚,心緒已隨著對方的話語有節(jié)奏地起伏著。

氣海之內,劍經之靈已然會意,它隨時準備占據寧長久的意識,使他切斷與銀發(fā)女子的聯(lián)系。

但司命也并未真正做什么。

從入屋之時到此刻,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在震懾寧長久,讓他明白差距,告訴他反抗沒有意義。

山坡下的驢哪怕再神秘,再健碩,也不可能抵得過猛虎的獵殺撕咬。

“我知道了,到時候定來拜見司命大人?!睂庨L久與她一道起身,互行了一禮。

“那就勞煩公子了?!彼久p輕點頭,她像是隱于烏云間的月輝,步履款款地退了兩步之后,她的目光遽然被什么東西吸引,秀頸微側,望向了角落里的箱子,她笑問道:“這是什么?”

寧長久也愣了愣,那箱子好像就是個尋常的箱子,倒也不是他布下的什么陷阱。

劍經之靈倒是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大喝道:“快阻止她!”

寧長久疑惑地看向了那邊。

只見銀發(fā)女子捧起那個箱子,抱在懷間,解開了鐵扣子。

箱子打開之際,司命冰雪般的清冽的眼眸里泛起了微微的水光,她竟有些害羞地低了些頭,淡雅的側靨覆上了淺淺的紅暈。

“不曾想公子竟還有這等雅興?”司命將木箱子微傾,寧長久這才看到了箱子中的東西,微微尷尬。

那箱子中是剛來斷界城時,邵小黎搗鼓出來的,據說是她娘親與王上……所用的道具。

其中不乏細繩擰成的皮鞭子,皮革的手套,金屬的項圈,還有許多細長的棉繩……

“這……”寧長久是在覺得自己冤枉,他怎么也不會與邵小黎那丫頭做這些。

司命卻是善解人意地以指抵唇,做了噤聲的手勢,道:“這閨房私事也不算什么見不得光彩之事,只是不曾想公子儀表堂堂竟還有這般喜好,不過若是你真的喜歡,屆時來星靈殿時也可以將此物背上,我家主人……并不介意的?!?

接著,她像是說完了什么秘密,淡雅一笑,柔柔地合上了箱子,放下身段,將那木箱子推回了角落里。

清冷的屋內像是浮著淡淡的塵埃,而司命則像是塵埃中的一縷月光。

這縷月光留下了最后一抹淺笑,然后在屋內漸漸淡去。

寧長久看著她離去的影子,心弦沒有絲毫的放松。

而她最后的話語,莫說是尋常男子,哪怕是劍經之靈聽了,也道心難耐,試探性道:“我看這姑娘不似玩笑,要不……到時候帶上試試?”

……

……

邵小黎小心翼翼地摸進屋子里。

寧長久坐在椅子上,他身前的桌面上,置著一個盛著水的瓷杯,而他的對角處,也放著一個瓷杯子,杯中的水一口未動。

那水中亦有毒藥,寧長久自有解毒妙法,所以刻意先飲了一口,想讓銀發(fā)女子放下戒心。

但對方似有玲瓏之心,能看穿自己所有的想法,到最后也沒抿上一口,只是淺笑嫣嫣。

“那位大姐姐走了嗎?”邵小黎問道。

寧長久點點頭。

“那姐姐可真漂亮?!鄙坌±枵f了一句,她順勢在寧長久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想要喝水,卻被寧長久忽然按住手腕,奪過了杯子。

邵小黎怔了怔,她委屈極了,眸子里一下噙上了眼淚:“老大,你這也太偏心了,我們每天朝夕相處,怎么還比不得那狐貍精說幾句話呀,現(xiàn)在水

都不讓我喝了,好過分呀……”

寧長久沒有解釋,只是道:“在開城之前,你一定要小心任何人,包括你熟悉的人,甚至是我?!?

邵小黎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說,只是賭氣道:“老大不和我玩,難道還不許其他人和我玩了?”

寧長久看著她,道:“禁令結束的那天,城里或許要出大事?!?

邵小黎抹了抹眼角,道:“這也是那位大姐姐告訴你的?”

寧長久道:“總之你要自己小心,這兩個月學的劍法和精進的境界,足夠你在城中自保?!?

邵小黎的心回暖了些,道:“不是有老大護著我么,我有什么好怕的?”

寧長久沒有再說什么,他隱約猜到了一些銀發(fā)女子的想法,只是那些想法太過可怕,饒是見過了白夫人滅城的他,依舊難掩心中的寒意。

見寧長久不說話,邵小黎忍不住繼續(xù)問道:“那個姐姐叫什么呀?”

寧長久沒有隱瞞:“或許她就叫司命?!?

“司命?”邵小黎微驚:“這個世界上還有姓司的?”

寧長久想起了自己的四師姐,道:“有的?!?

邵小黎哦了一聲,問道:“那老大剛剛與那神仙姐姐在屋子里都做了些……”

說話間,邵小黎眼睛一尖,瞥見了屋子的角落里,那木箱子好像有挪動過的痕跡,她話語一滯,腦袋里浮現(xiàn)出了一連串的畫面,這……她實在無法想象出,那淡雅如茶花,清澈如新泉般的神仙姐姐,斂下身段,揉開衣裳,與老大使用那些物件時的場景,

少女的臉一下子羞紅了,她低低說了一句老大真過分之后,立刻快步跑到了屋外。

劍經之靈在氣海中上下沉浮,大笑不已。

寧長久也懶得去理會這些事了,喚來了血羽君,交代了一些給邵小黎練劍的事宜,便將它扔去院子,給邵小黎陪練去了,而今日邵小黎像是受了刺激,愈戰(zhàn)愈勇,不多久,寧長久便聽到了庭院里血羽君撲棱著翅膀的慘叫聲了。

寧長久起身,推開了些窗子,向著庭院的方向望去。

砂雪、白綾、鏡花、秋妝,云崖石刻,閑落桂子,敲月問仙……

天諭劍經上半卷的七式在邵小黎的手中一劍接著一劍地使出,雖然招式的承接尚有些僵硬,但想來兩三年內,也可以圓融貫通。

他看著這些劍招,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教師妹讀書寫字的日子,還有陸嫁嫁于雪崖上揮劍的身影。

那些記憶是那樣的清澈而遙遠,此刻身處異地每每想起,都似蒙上一層仙氣迷蒙的紗。

他不確定自己此生還能不能再見到她們。

他又看了一會兒,然后合上了窗。

……

開城之日臨近,整座王城都已被翻了個遍。

但那重歲卻極有耐心,他不知隱藏在哪一片黑夜里,始終沒有露面,哪怕是參相于云臺之上施展了三天三夜的星河搜羅大法,也未能尋到它的蹤跡。

于是城中有了另一番的猜想。

會不會那個重歲早已化作人形,隱藏在了王城之中,而王城中,每一個他們自以為熟悉的人,皆有可能是重歲的化身。

這個想法瘟疫般擴散開來。

原本在平和之中的人也開始自危擔憂起來,生怕一覺醒來,自己親人的刀插上自己的胸口。

但重歲始終不肯露面,也有人開始懷疑,這個妖物到底存不存在,他們所做的一切,會不會只是自己嚇唬自己。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著,直到城門打開,重歲也沒有出現(xiàn)。

禁令解除的那天,天空都像是亮堂了許多,城外開辟出的菜田三個月無人打理,生長得出奇得好。

哪怕是血羽君也頗為興奮,大喊著要去冰原上砸雪球。

寧長久的心卻怎么也無法隨著天氣一道晴朗。

因為他今夜要去見司命的緣故,所以邵小黎也托了病,沒有去參加這一次的辟野行動。

傍晚時分,寧長久站在庭院里,遙遙地望著天空。

這是他來到斷界城的第三個月,若是在外面,此刻便應是初秋乍涼的時節(jié)了,蓮田鎮(zhèn)的蓮子節(jié)或已過去,那滿塘蓮花也應開始枯萎,化作一池的殘花敗葉。

暮色已經降臨,斷界城的天空沒有霞火,蒼穹始終鋪著霧氣蒙蒙的濁色。

邵小黎看著他的側臉,不太明白去見那個漂亮姐姐有什么不好的,說不定還能討回來當老婆呢。

可是老大這神情,分明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呀。

她知道,時淵中的神靈皆是轉世而來的。

難道說老大也在想自己上輩子的妻子嗎?

她這樣地想著,在庭院中揮出了一劍,庭院中有白虹橫跨,染著暮色,像一片煙霞。

而這一次的行淵隊伍行進得格外順利,同時,也因為隗元不在的緣故,許多原本被壓了一籌的人干勁更足,皆背著旗幟,帶著自己的靈全力以赴地前往冰原,想要親手去創(chuàng)下歷史。

他們原以為,三個月的時間,那些懸崖峭壁之間應是又繁衍生長了無數的妖獸。

但出了城,他們才發(fā)現(xiàn),那峽谷之間,安靜得近乎死寂。

原本肆虐橫行的怪物不知去了何處,搜尋了半天也只能零星看到幾只,許多山崖間噬人的花卉都已枯死,只留下了一截青莖吐著漿水,而那黑崖之中的火蛇更是滅絕了一樣,哪怕見到,也只是幼蛇,這讓那些自傲的修道者都不忍心下手了。

死灰林中的參天樹木也肉眼可見地稀疏了很多。

過了死灰林還有數十個天塹絕壁,懸崖裂谷,在過去,那都是極為兇險之所在,特別是一片迷霧山谷里,藏著的蟲豸皆劇毒無比,尚有不慎,都有可能身中毒害,要么被迫截肢,要么直接死去。這座迷霧之谷曾耽誤了他們幾十年。

但此刻,這里卻是一馬平川,那些蟲豸聽到人聲,像是嚇破了膽,紛紛往石縫里鉆,不敢出來。

而之后的荒谷和平原沼澤也差不多如此,這明明是一場廝殺開辟的道路,此刻卻像是一次賽跑,他們比拼的,只是單純的腳力。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背著重劍,帶著半邊面具的少年。

那少年的另外半邊臉,便是當年在迷霧山谷里受斑斕毒氣侵蝕而受的傷,至今未愈。

他這些年因為自己的臉,受過不少的嘲笑,而今日,只要他將旗幟插上冰原,他便是這幾十年來最大的英雄,所有的嘲笑都將化為贊美和仰慕,他的風頭也將會直接壓過隗元。

他拔出了身后的旗幟。

就在那時,一個人影忽然掠過了他的身邊。

少年怔了怔,旋即認出了他。

那人的神靈擁有芥子之能,可以收納許多東西,然后凝為種子大小。

少年明白了過來,先前那人便是凝為了一粒芥子偷偷藏在了自己的身上,如今終點將至,他才倏然現(xiàn)身,奪路而去。

少年一路狂奔,此刻的體力當然比不上修整了一路的他。

他眼睜睜看著這個無恥小人跑上了冰原,插上了旗幟,忍不住發(fā)出了憤怒和不甘的怒吼。

只是緊接著,少年發(fā)現(xiàn),那人明明第一個將旗幟插上了冰原,但他的眼睛卻怔怔地看著前方,臉上也沒有絲毫的歡悅意味。

少年跑到了他的身后,正想斥責他并與他一戰(zhàn),但很快,他也沉默了。

眼前的冰原上,有一層厚厚的雪,而那雪地上,則有著一排極為醒目的足印,那足印就在他們的眼前,一路延伸,筆直得像是一排插得整整齊齊的秧苗。

“這……這是什么?”他將手伸入了雪中,觸摸著那腳印,然后揮動手臂,想要將其抹去:“這是誰的腳印……明明是我最先來的啊,怎么可能有人比我更先到?這到底是誰?他為什么不插上自己旗?!”

那人發(fā)瘋似地怒吼著,不停伸手,拼命地想要擦去雪原上的足印。

而他身后那個被算計了的少年反而平靜了下來,他看著這蔓延而去的痕跡,說道:“這一定是惡魔的腳印,這片冰原的盡頭或許不是天國,而是惡魔居住的煉獄?!?

……

……

(感謝書友王璇子打賞的舵主??!謝謝書友的大力支持!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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