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寂了下來。
四峰之間,依舊有修行者在各峰中來往忙碌著。
破碎的護(hù)山大陣必須盡快修好,否則難以留住靈氣。
殘破的桃簾也開始重新編制,只是靈絲園被毀,導(dǎo)致如今的進(jìn)程也很是緩慢。
沉底崩碎的環(huán)瀑山已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土丘,眾人從中尋找著殿中的遺物,一樣一樣地收納整理。
這些事情一直夜以繼日地進(jìn)行著,一個月的時間里,原本殘破不堪的四峰又煥發(fā)了新的生機(jī)。
而原本來往并不頻繁的各峰,在經(jīng)歷了這次災(zāi)難之后,交流也開始密切了。
各峰的寒牢也被大赦,許多妖獸和罪人放了出來,幫助一起重新建設(shè)宗門,戴罪立功。
寧小齡坐在懸崖上,小腿隨著夜風(fēng)微微地晃著,她瘦了許多,此刻穿著白裙子,袖間別著一朵纖細(xì)的黃花,眉目因為清瘦也更秀氣了些。
她身子靠著一樹雪櫻,微偏著頭,看著山峰間亮起的燈火,看著劃破夜色的劍氣,看著百廢漸興的一切。
如今雪櫻早已凋零干凈,繁茂的葉子在風(fēng)中垂著,偶然會垂落幾片,掠過她的身邊。
她明明才十四歲,原本嬌俏的模樣在一個月間飛速蛻變著,已然有了清冷女子劍仙的雛形了。
腳步聲從身后輕輕地傳了過來。
樂柔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崖邊,在她身邊坐下,然后側(cè)過頭,看著寧小齡始終沒什么表情的臉蛋。
寧小齡雖然一直面無表情著,卻也從來不能將悲傷藏好。
樂柔看著她,覺得她就像是一潭被一夜寒風(fēng)凍徹的春水,只有那個少年才能消融她心中的冰雪。
這些天,樂柔經(jīng)常來找她,與她說話。
寧小齡也只是低著頭,默默地聽著樂柔說,時不時或點頭或搖頭,作一些簡單的回應(yīng)。
“你師兄那么好的人,我們以前竟還那么誤會他,現(xiàn)在想想,可真是又丟人又可笑啊……”
“我還記得第一天你們來的時候,其實那時我是不太喜歡你們的……”
“哎,你和你師兄真的不是親兄妹嗎?生得都那么漂亮?!?
“……”
風(fēng)吹坪野,星垂峰谷,兩個少女坐在崖邊,聲音細(xì)得像風(fēng)。
天窟峰風(fēng)過洞窟時的萬籟哭聲,每每響起也總令人動容。
“樂柔,其實你不用與我說這些的?!睂幮↓g忽然側(cè)過頭,很認(rèn)真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我……因為我是師姐嘛?!睒啡峥粗鴮幮↓g的臉蛋,那望來的眸光中,竟有一種自己在與師尊對望的錯覺,她的心跳微微加快。
寧小齡說完了那句話后,就繼續(xù)低著頭,看著四峰間游移的燈火和忙碌的身影。
“其實……”樂柔猶豫了許久,終于還是字斟句酌地開口了,她說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那些自己捉弄寧長久不成反而惹禍上身的事情。
樂柔一樁樁地數(shù)著,話語中帶著許多歉意。
寧小齡也像是回憶起了什么,臉上的笑稍縱即逝,“你當(dāng)然斗不過他的呀,師兄……可厲害了。”
樂柔用力點頭,安慰著:“嗯,他這般厲害,一定會回來的?!?
“真的么……”寧小齡像是在問自己。
樂柔肯定道:“我要有這么可愛的師妹,我死都不舍得走的。”
寧小齡小腿輕輕晃著,她看著身邊這個一直試圖讓她高興的小姑娘,擠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道:“我不就是你師妹么……”
“師妹……”樂柔聞,心忽然收緊了些。
寧小齡再沒說什么,她沉默著從崖畔起身,向著內(nèi)峰走去。
樂柔回身望去,欲又止,悶熱的夏夜里,寧小齡裙裾上的星輝一點點暗去。
她走過了內(nèi)峰的木梯子,摸了摸腰間的鑰匙,在樓梯的轉(zhuǎn)角處微微猶豫,然后向著師兄的房間走去。
如今寧長久的房門鑰匙是由她看管著的。
寧小齡如常地走入房中,將被子鋪開然后疊好,撣去地面和窗臺的灰塵,桌案上的書也被她一絲不茍地擺正著,每一個角都對得整整齊齊,做完了這些之后,她便會學(xué)生師兄的樣子坐在,靠著椅背,拿起一本書翻讀。
過去寧長久教她識字之時的卷紙都還保留著,上面有不同筆記的改改畫畫,寧小齡看著這些,只覺得與師兄的字跡相比,自己的字簡直像是見到了朱雀神的小灰鴨。
她每次都能看很久。
寧小齡同樣知道,有些東西可以留住,有些卻是永遠(yuǎn)留不住的。
夜半三更,她離開了寧長久的屋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瓷瓶中的韓小素正在借著月輝打坐修行,見到寧小齡進(jìn)來,她主動停下了修行,鉆入了瓷瓶中。
韓小素天生恐懼著這個世界,唯一的恩人也離開了,而如今這個小女主人又成天冷冰冰的,她生怕討人嫌,被掃地出門。
寧小齡卻忽然開口:“你自己修行就好,不用管我。”
韓小素微驚,月魄精華對于她的誘惑也是極大的,可她遲疑了一會兒,還是細(xì)聲細(xì)氣道:“不了,今天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