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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死南荒魂歸處 第一百五十五章:劍經(jīng)之靈 白骨之謎

四座大峰的上空,風(fēng)聲驀然降臨。

峰上弟子們的身影像是傾倒的麥田,在跌撞趔趄中相互扶持著,而大風(fēng)中的天窟峰,更像是一個樂器,吹奏著寒人心魄的悲涼喪曲,那撕裂般的呼嘯讓無數(shù)人捂緊了耳朵。

“長命以下的,通通避去內(nèi)峰!”有人大聲喊著,用劍氣結(jié)下屏障,護著眾人逃離。

“弟子們盡數(shù)退去,長命之上的長老隨我一道固守大陣!”

“……”

狂暴的天地里,哪怕是修道者黃鐘大呂般的吼聲也時常被風(fēng)聲壓過。

長空中,兩柄巨劍宛若蒼龍相撞,它們在碰撞之后,更似相斗的大蟒,相互纏繞,以交-媾般的姿勢將對方活活絞死,生吞。

兩者相撞之處,濃郁的劍氣宛若雷池云海,翻滾不休。

陽光被遮蔽在了厚重的云層之外,天地昏沉了下來,大風(fēng)無止盡地搜刮著四峰,雪櫻被盡數(shù)掀落,樹像被吹走了衣裳,枝丫孤零零地禿著。

這場撼天動地的巨劍交撞,最后以紫天道門的落敗收尾。

入峰之前,他們曾多次估算過四峰峰主的境界,甚至在每人原有的基礎(chǔ)上加了一樓,而道門此劍,根據(jù)計算原本是可以穩(wěn)壓諭劍天宗的,但劍到臨頭,天宗之劍的強大依舊超出了他們的估算。

天空中,道門的玄紫青霜氣被那古意蒼茫的一劍吞噬,這一幕就像是卷滿沙塵的颶風(fēng)吹過一個村鎮(zhèn),將所有的一切都覆蓋上了黃沙的顏色。

交鋒的力量過了極限。

道劍崩裂,天宗的護山大劍以更快的速度前行,哪怕十無和十四衣躲開了劍意的最中央,依舊無法徹底逃離,被如龍舟一般的大劍抵著,斬到了桃簾之外。

但黑衣少年與十三雨辰,卻成功地聯(lián)手破去了護山大陣。

只是大陣才一破除,那斬退了道門最強者的四柄仙劍當(dāng)空飛回,以四道浩然劍意,一同刺向了他們。

“師父……”寧小齡跑到陸嫁嫁身邊,扶住了她,關(guān)切道:“師父怎么了?”

陸嫁嫁以之劍拭了拭唇角的血,她搖頭道:“沒事,你師兄呢?”

寧小齡道:“師兄……師兄還沒回來?!?

陸嫁嫁銀牙緊咬,道:“你先回內(nèi)峰去,這里太危險了。”

寧小齡搖頭,固執(zhí)道:“我現(xiàn)在也要通仙上境了,我要幫你們!”

陸嫁嫁道:“雖然他們受了傷,但護山大陣破了,若是其余兩個道主趕到,我護不住你的。”

寧小齡握著劍,篡緊了拳頭:“我,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陸嫁嫁輕輕嘆氣,伸手擦了擦她有些臟兮兮的臉頰。

寧小齡神色忽動,像是記起了什么一樣,她一把抓住了師父的手,道:“師父,我……我先回峰,你一定要小心啊。”

“嗯……”陸嫁嫁覺得有些異樣,但沒有追問。她愿意回去,總能讓自己安心些。

……

桃簾像是兩片分開的海水。

黑衣少年與十三雨辰也暫時被逼退出去。

許久之后,十無的道劍再次飛回,腳踩劍身的門主為護山大劍所傷,半身是血,他的衣袖也裂成了數(shù)百條絲縷的長帶,但他眼神堅毅,依舊沒有退卻的意思。

如今諭劍天宗修復(fù)護山大陣需要時間,沒有了大陣,他們唯有以人為屏障,才能阻撓道門接下來的進攻。

荊陽夏踏碧霄劍而來,他看著身受重傷的十無,道:“你們還執(zhí)迷不悟,非要不死不休?”

十無說道:“無論多重的傷,你殺不死我,就贏不過我?!?

荊陽夏冷冷道:“我宗尚有底蘊,僅憑你們,最多不過是兩敗俱傷的下場?!?

十無道:“我說過,我要的只是天魂燈,天魂燈物歸原主,今日之事便不會發(fā)生!”

“我從沒聽說過什么天魂燈!”荊陽夏道。

十無道:“天魂燈就藏在天窟峰下!此事陸峰主應(yīng)該最清楚不過?!?

陸嫁嫁橫明瀾劍于前,冷冷道:“能從你的手下盜走東西,那該是何等修為?你覺得,這樣的人會藏在天窟峰里?”

十無看著她橫劍的姿勢,神色微異,道:“原來如此……先前我還想不明白,為何我們會輸,原來是太低估你了。”

陸嫁嫁冷漠不語。

十無道:“陸峰主深藏不露,直至今日才展露鋒芒,看來圖謀不小啊?!?

陸嫁嫁道:“干你何事?”

十無抬起手,破碎如縷的衣袖像是碎云般重新匯攏,他說道:“今日我已視名節(jié)、正統(tǒng)如無物,天魂燈,道門勢在必得,為此,我可以不惜舉全道門之力?!?

他的話語鏗鏘而決絕,但陸嫁嫁依舊沒有絲毫退讓之意,她手中仙劍亦是隨心意而鳴,清亮如磐。

但十無的話卻還是動搖了一部分人的心。

“天魂燈當(dāng)真不在天窟峰?”

“陸峰主,你與弟子都隱藏得這般深,這其中……是不是另有隱情啊。”

“兩宗交戰(zhàn),可是山河斷脈的慘禍,若天魂燈真在天窟峰,拿出來又何妨?”

“……”

護山大陣破碎之后,許多人心中都失去了安全感,高高在上的神仙有朝一日要面對無妄的生死之災(zāi),這種落差感最易產(chǎn)生怨和懷疑。

哪怕是回陽峰主也望向了陸嫁嫁,小聲道:“陸峰主,我們都相信你的為人,但是天窟峰中亦有許多閉關(guān)的長老,據(jù)說兩個月前,你們隱峰之中還有過一次內(nèi)亂,他們想要設(shè)計刺殺于你,此事的罪魁禍?zhǔn)讚?jù)說至今下落不明,會不會與天魂燈有關(guān)?”

陸嫁嫁清眸微凝,她柔和的蛾眉收緊如劍。而她的腦海中不自覺地出現(xiàn)了那根貫穿天窟峰的纏龍柱和無邊的灰黑大霧,她隱約覺得,下面真的潛藏著什么巨大的秘密。

但道門如今已欺人至此,怎可再任由他人搜峰?

“峰谷之底是天窟峰的禁地,任何人不允許踏足,此事我愿意親自調(diào)查,若天魂燈真為我峰之人所盜,自然會還一個公道,但今日你們已毀我山門大陣,逼我護山之劍,如今不敵,又假借偷盜之名想要侵入我峰,諭劍天宗什么時候容得外人這般為所欲為了!”

陸嫁嫁踏劍而起,與十無平齊,一襲雪衣御空而立,寸步不讓。

她比其余人都清楚,哪怕天魂燈真在天窟峰也絕不可交還給他們,那魂燈定是九嬰復(fù)生的關(guān)鍵,若是真讓他們塑出九嬰,諭劍天宗不知要受到怎么樣的報復(fù)!

“陸劍仙果然風(fēng)姿卓絕,只是你們竊取了我道門重寶,還要讓整個諭劍天宗為你們掩護?這便是名門正派所為?”十無冷笑道:“更何況,依我看來,你如今最多剛剛邁入紫庭,劍氣再盛又能到哪一步?”

守霄峰主荊陽夏其實對于天魂燈傳聞有所知曉,如今一系列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他再次看到那個黑衣少年時,也猜到了許多關(guān)鍵,原本他尚有動搖的心也強硬了起來。

哪怕天魂燈真為我宗所竊,也不過是為了讓邪魔不現(xiàn)于世間罷了。

念頭至此通達,碧霄劍出,也懸在了陸嫁嫁的身側(cè),表明態(tài)度。

十無身上的血倒流回了身體里,他的衣衫漸漸變得干凈。

“既然如此,那也沒什么好談的了。”十無的聲音像是下沉的云氣,茫茫散開。

陸嫁嫁的視線越過十無,望向了十四衣,道:“當(dāng)日與我下戰(zhàn)書的是你,今日登峰,可是為了踐行此書?”

十無看著陸嫁嫁,皺了皺眉,他覺得這個女子有點瘋癲了。

如今兩宗之人勢均力敵,諭劍天宗甚至還略勝一籌,陸嫁嫁與四峰峰主一道出劍,可保不敗,但真要與十四衣比劍,下場唯有一死。

十四衣看著這位姿影絕麗的女子劍仙,原本凝重的嘴角微微勾起,道:“陸峰主年紀輕輕,無論是劍法還是姿容皆卓絕于南州,今日若死于我手,風(fēng)華玉碎,連我都覺得惋惜啊?!?

荊陽夏也道:“莫要沖動,那封戰(zhàn)書本就是他們不義之舉,你絕不要應(yīng),以大局為重?!?

陸嫁嫁心中有自己的計較,她劍體的強度遠遠超出了她的預(yù)料,此刻單打獨斗,她不懼任何

人,唯一的隱憂便是她害怕自己在戰(zhàn)斗中破境,到時候心魔劫和天雷劫同至,她要分心渡劫,天宗便直接少去一位峰主。

而她如今距離紫庭,只不過是極薄的一線了。

陸嫁嫁最終還是沒有沖動。

雙方在對峙之中已緩緩抽出了兵刃。

天上的劍云久久不散,天窟峰上空的劍星在云層中若隱若現(xiàn)。

四峰上大部分的人已經(jīng)撤走,零星的身影顯得很是孤單。

十無看著四位峰主,他同樣沒想到今日之事會走到這一步。

只是他身為紫天道門門主,親至此處,若是連沒了宗主的四峰都對敵不過,以后翰池回來,道門如何于南州立足?

所以今日,他也無論如何要奪回天魂燈,九嬰鑄成之后,那位云游四海的宗主回與不回,他們也都無懼了。

“四峰無人,竟要你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打頭陣?!笔疅o想起了天宗過往的輝煌,淡淡地笑了笑。

他推出了手中的道劍,直指陸嫁嫁。

只是道劍才出不過寸許,他的笑便凝在了臉上。

天窟峰中,忽然有一道極強的劍氣拔地而起,上空的云層受到劍氣波及,自中間向著外側(cè)排開,露出天井般的圓。

而天窟峰中,無數(shù)的洞窟忽然一同喑啞,大片雪白的劍氣像是從山石中奔涌出的瀑布,吞沒了風(fēng)聲過穴的聲音。

那些瀑布逆流而上,匯成沖天龍卷,整個天窟峰,目力所及唯剩下白水般的蒼茫劍氣。

十無皺眉,道劍推出,卻被阻攔在了那倒掛的劍瀑之外,難以寸進。

“什么人?”他的身后,十四衣同樣大喝一聲,道劍即將出鞘之際,一只無形的大手卻向自己按來。

道劍出鞘三寸之時,一只手按在了劍柄上,接著道劍凝固,劍身被一寸一寸地推回,三息之后,劍氣被推回鞘中,然后古劍之鞘轟然炸開,木屑如碎片亂飛,炸得十四衣連退數(shù)十丈,身子撞入了桃簾之中。

遠處,黑衣少年與十三雨辰對視了一眼,彼此神色皆是震驚難。

諭劍天宗怎么還藏有這樣的高手?

哪怕是宗主親至也不過如此了吧?

逆流而上的劍氣收回鞘中,白水般的瀑簾消散,露出了一個老人當(dāng)空懸立的身影。

老人一襲古黃色的衣袍,袖口繡著藏青色的麥穗紋路,白色的發(fā)與眉都是極長,而他身上沉沉的暮氣似被盡數(shù)洗去,只剩下足以凌駕一切的劍意。

“嚴舟……”荊陽夏吃驚。

嚴舟曾立血誓自囚書閣,此事也不算秘密了,為何今日他可以安然出關(guān),還有……他手中根本沒有劍,那這一身劍氣和劍意到底從何人來。

嚴舟垂下頭,看了一眼自己虛握的手心,悵然一笑,他原本的劍是天窟峰的尋常佩劍,沒能承受住天諭劍經(jīng)的劍意侵蝕,被融化得一干二凈。

這劍雖是凡品,但也佩了他許多年。

過去,峰中便有人隨劍歸去的說法。

如今劍已去,人也不遠了。

他也只有出最后一劍的機會了。

“殺誰?”嚴舟問道。

他手中明明沒有劍,劍氣卻像是云端上藏著的攻城大弩,死死地鎖定了每一個人。

天諭劍經(jīng)下卷的劍,出即必殺。

四峰峰主皆是一驚,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到了這位與宗主同輩的師叔身上。

殺誰?他在問誰?

這時候,眾人才注意到,天窟峰中走出了一個白衣少年。

嚴舟的目光便望著他,他在詢問這個少年的意見。

寧長久看過了每一個人,他就像是真正的閻羅,只要說出某個人的名字,就能將他打入冥府的最深處。

“那個?!睂庨L久指向了十四衣。

陸嫁嫁捏著劍柄的指節(jié)更白了些,她神色微顫,欲又止。

嚴舟道:“你確定么?那個少年好像最為邪性?”

寧長久知道,殺死黑衣少年是最好的選擇,因為那樣可以直接阻止九嬰的降生,沒有了意識,哪怕它拼湊完整,也不過是個瘋子,根本不能為道門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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