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立刻想到了最關(guān)鍵的事情。
這位老畫師可能知道去往大河鎮(zhèn)的道路!
極短的時間內(nèi),寧小齡不過仰著頭眨了兩下眼,寧長久的心中便浮過無數(shù)思緒。
“你認得我?”張老先生看著他異樣的眼神,淡淡地問了一句。
寧長久搖頭:“不認識,只是聽秋生說起過?!?
不!師兄一定認識!
寧小齡的身體忽然泛起了雞皮疙瘩,她能分明地感受到師兄的心思,那一刻師兄的精神波動太大,那是深深恐慌,連帶著她都有些心神搖曳,這是絕對無法隱藏的情緒。
可師兄怎么會認識他呢?又為何會是這種復(fù)雜心情?
寧小齡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她再次看向老人時,眼神中充滿了戒備。
張老先生沒有生疑,他半轉(zhuǎn)過身子,手指拂過卷紙,聲音不輕也不重,道:“兩幅畫已經(jīng)畫得差不多了,只是這眸子的神采始終不得其髓,所以我想近一些看看你們?!?
寧長久猶豫片刻,帶著寧小齡佯作平靜地走了過去。
寧小齡望上了桌面,神色再次呆住了。
只見書案上攤著兩幅未裱起的畫,那兩幅畫是她與師兄的肖像,她不知道這位張老先生是什么時候動筆的,但如今陳在他們面前的,是兩幅幾乎快繪制完成的畫卷,畫卷上少年白衣,少女白裙,眉眼寫實,細致得巧奪天工。
接著,寧小齡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能將他們畫得這么細致,莫非平日里這老人一直偷偷在暗處觀察他們?
寧小齡腦海中浮現(xiàn)出生活里那些陰暗的角落,想象著那里始終藏著一雙眼睛,心中涼風嗖嗖地。
寧長久知道張老先生的本事,他并沒有多么驚訝,認真地端詳著這幅
畫。
整幅畫除了眼睛有些死板無光,其余地方已找不到可以挑剔之處了。
“好畫?!睂庨L久贊賞。
張老先生不以為然,道:“畫了一輩子,也不會其他技藝,倒是羨慕你們,年紀輕輕便邁入了修道之路?!?
寧長久問道:“老先生不能修行?”
張老先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哪有修仙之人做個畫匠的?!?
這句話聽上去很有說服力,寧長久表面點頭,心中卻半點不信,他知道張老先生是個很厲害的修行者,八年前是高手,如今當然更是。
“老先生這畫作頗具仙氣,可有去訪仙問道過?”寧長久問道。
張老先生搖頭道:“不感興趣?!?
寧長久道:“先生這身衣裳看上去是道衣?”
張老先生頭也不抬,將筆放入缸中攪了攪,隨意答道:“確實修過兩年道?!?
寧長久繼續(xù)問:“不知先生去的什么道觀?”
張老先生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么,好好的神仙不當,要去當?shù)朗???
寧長久笑答道:“我與師妹入劍宗前便是道士,如今見先生這身道衣,很是懷念?!?
張老先生答道:“附近倒是沒什么道觀,我當年啊……”
他用筆潤上了新墨。
寧長久想等他繼續(xù)往下說,張老先生卻認真地落下了筆,對著眼眸處點去。
“老爺爺不是說要好好看看我們的眼睛么?”寧小齡插嘴問道。
張老先生一邊運筆,一邊答道:“已經(jīng)看過了。”
自始至終,他只看了兩眼。
而寧長久等到他畫完兩幅畫作,也未能追問到道觀的來歷。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寧長久因為思維太過專注,這時才忽然抬起頭,看到了秋生正在外面緊張地踱步,似是有什么急事在等自己。
張老先生完成了畫作,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滿意地點了點頭:“明日走之前,我將這畫送與你們?!?
寧長久沒有回答。
寧小齡能感受到師兄的憂心忡忡,她不知師兄到底在憂心什么,只是老爺爺送畫,她出于禮貌還是表達了謝意。
等到寧長久與寧小齡走出屋子時,明月已在天上,月光如水,望上去卻似檐角的孤獨的燈。
秋生在門外焦急地等了多時。
“怎么了?”寧長久問道。
秋生緊張兮兮道:“沒出什么事吧?張爺爺沒有為難你們吧?”
寧小齡很疑惑,心想那位張老先生明明很和藹啊……難道有什么東西自己看漏了?
寧長久答道:“沒有?!?
秋生微微松了口氣,低聲道:“兩位仙師,跟我走!”
“出什么事了?”寧長久問。
秋生不說話,只是快步跑入堂中,叮囑了小蓮幾句,然后他對著寧長久和寧小齡鄭重其事道:“仙師……其實我一直有事情瞞著你們,我原本以為這樣的事情不會發(fā)生的,但是好巧不巧……嗯……我?guī)銈內(nèi)タ匆幌滦℃?zhèn)最大的秘密!”
……
小鎮(zhèn)最大的秘密。
這句話一說出口便帶著奇怪的魔力,整個世界都像在不經(jīng)意間改變了什么。
寧長久走出宅門,回頭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天上的明月似乎淡了一些,竟被掛在墻上的孤燈奪去了光色。
燈影亦如水。
秋生帶著他們穿過了小鎮(zhèn),來到了后面的蓮塘。
蓮塘上迷著一層霧氣,月光透過霧氣,猶若重重白紗。
三人一同走上了蓮舟。
“仙師,請向前。”秋生說道。
寧長久輕敲船舷,蓮舟向著遠處駛?cè)ァ?
途徑蓮塘中央,水面之下再次浮現(xiàn)出那個巨大到恐怖的黑影,那黑影潛在水面之下,只探出了一個深青色的腦袋,那蛇首隨著身子的游曳始終平靜地望著前方。
它與蓮舟同行。
蓮葉時而疏時而密,霧氣漸深,若沒有靈氣護舟,此刻他們便已是滿身露水了。
蓮舟漸行漸遠,寧小齡緊張地看著寒霧深處,生怕見到什么可怕的怪物,而她忽然發(fā)現(xiàn),蓮舟邊那條大蟒蛇的黑影不知何時不見了。
寧長久知道,它是在第二道白霧吹起之時消失的,應(yīng)是潛入了水底,或許連它都不敢靠近前面的領(lǐng)域。
秋生自始至終很緊張,沒有說什么。
寧長久與寧小齡也沒有問話,氣氛保持在一種詭異的安靜里。
寧長久能夠感受到,白霧中的區(qū)域帶著奇怪的波動。
寧小齡心中直犯嘀咕,這片蓮塘雖然很大,但是過去,極目遠眺還是可以看到對岸的,今日怎么蓮舟穿行了這么久,依舊沒有離開這片大霧呢?
“師兄,你走的真的是直線嗎?”寧小齡不放心地問道。
寧長久敲擊船舷的手指沒有什么變化,他點了點頭,沉默地看著這片大霧,瞳孔中泛起了金色的光。
他看到了很遠的地方。
依舊只是一片大霧。
蓮舟不知駛了多久,久到寧小齡一直緊張的心都不太緊張了,而她的眼前,終于出現(xiàn)了光。
寧小齡面露喜色。
寧長久的神色卻更加沉重。
蓮舟破開霧氣,那無數(shù)重的白紗終于拋在了身后,寧長久敲船舷的動作停了下來。
寧小齡看著前方,難以抑制地發(fā)出了驚呼:“怎么會這樣!”
他們??康陌肚?,赫然立著一個牌坊,牌坊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三個字“蓮田鎮(zhèn)”。
而那熟悉的小鎮(zhèn)便這樣氤氳在謎一樣的月光里。
秋生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聲音有些緊張,也帶著愧疚,他看著前方,說:“雖然鎮(zhèn)子里每年都有仙師來,但其實我們這是沒有那種鬼節(jié)的說法的,這……才是我們的鬼節(jié),只是它來的時間不確定,有時候幾個月就有一次,有的是幾年都不會有的,上一次已是三四年前了,我也記不清了,總之,嗯……我們不巧撞上了?!?
小鎮(zhèn)里,梆子聲再次傳了出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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