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久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道：“別亂叫，什么狎妓，這可是……”

寧長久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了聲音：

“吵什么呢？晚上不要亂喊亂叫！”

那是雅竹的呵斥聲。

呵斥之后，雅竹師叔好像還是有些擔(dān)憂，她取出了備用的鑰匙，窸窸窣窣地開始開門。

寧長久與寧小齡對視了一眼，他們可以從彼此的眼神里看到驚慌之色。

門很快打開了。

雅竹從門外走進(jìn)來，看見寧長久坐在桌案前，正看著天上的月亮，細(xì)著喉嚨唱著什么曲子。

他見到了雅竹之后才停下了唱曲的動作，有些吃驚道：“雅竹師叔，你怎么來了，是不是我方才唱曲聲太大……”

雅竹環(huán)視四周，最終目光落到了寧長久的身上，她心想難道方才聽到的女子聲音是他的唱戲聲？

雅竹蹙眉道：“晚上唱曲子？唱的什么曲子？”

寧長久清了清嗓子，道：“先前在臨河城，遇見一個歌女，那歌女臨死前唱了一曲，不知名字，但歌聲哀婉動人，繚繞心中許久，今日見夜色清明，微風(fēng)徐來，忽然響起此事，不由響憶起那歌女月下墜樓的凄涼模樣，悲從心來，忍不住哼起了一曲，也算是對那可憐女子的紀(jì)念吧?！?

寧長久流暢地說完了這一席說辭，誠懇地看著雅竹，眼眸中還帶著一分凄然，三分淡薄和六分渺渺的思懷，寧長久本就生得秀氣，此刻目光如此，哪怕雅竹身為女子，見了這眼神也忍不住心軟了許多。

她輕聲嘆道：“不知是什么曲，竟讓你這般懷念？”

寧長久捏著喉嚨硬著頭皮唱了起來，那聲音竟真有幾分女子般的細(xì)軟，聲線輕顫間似有萬種風(fēng)情：

“冬風(fēng)吹絨舟上飲，獨攬半船冰雪。暮色如水洗妝紅。舊國當(dāng)年夢，幽恨與誰同……晚風(fēng)吹霞入花池，相逢攜手蓮舟。羅裙翻酒簪繞頭。芳華空似夢，寂寂落花洲。”

少年聲音拉得很細(xì)，他身子隨著詞曲在夜色中起伏歌舞，似虛非虛，一如閣樓上甩袖而動的妙齡女子，歌聲凄切，帶著貴公子般的翩然也帶著富貴落寞的蒼涼。

雅竹聽著，不由想起了些許前塵往事，心中哀婉，信了寧長久的話，道：“那應(yīng)是個可憐女子……我平日里看你性情寡淡，不曾想竟有這般細(xì)膩心思。”

寧長久也不知道，那被整個世界遺忘的青樓女子，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唱著這首曲子走進(jìn)了光里。

寧長久點了點頭，道：“擾了師

叔，長久實在抱歉，以后我動靜輕些。”

雅竹又環(huán)視了一遍，確定沒有其他人之后，點頭道：“嗯，你本就是峰主開恩留住于此，若以后再如此，我可要將此事稟告峰主了?！?

寧長久道：“是，到時候若是師父責(zé)罰，我全然受之?！?

雅竹見他態(tài)度端正，也沒有再為難他，又四下打量了一遍，終于走出了門外。

門合上之上，寧長久癱坐回椅子里，袖子大大地垂下，神情像是歷經(jīng)了數(shù)場苦戰(zhàn)，滿臉疲憊。

床架的頂端，躲著的陸嫁嫁和寧小齡終于松了下來。

寧小齡驚魂未定，她坐在床上，緊張地看著眼前披著黑袍的女子，低聲道：“師……師父，怎么……怎么是你呀，你怎么會在師兄的房間里，我……”

陸嫁嫁心中早有主意，她不打算給寧小齡提問題的機(jī)會，道：“我與寧長久有事商議，況且為師是此峰峰主，去哪里當(dāng)然都是無所拘束，倒是你，小齡啊，你怎么來師兄房間里了，嗯？規(guī)矩都不記得了？”

“我……我……”寧小齡慌了神，她捏著裙角，反復(fù)地揉著，低聲道：“我……哪知道師父在這里嘛?！?

陸嫁嫁聲音清冷而威嚴(yán)，道：“若不是今夜我在，我恐怕永遠(yuǎn)也不知道小齡在背后是怎么說我的了。”

寧小齡嚇得自己都忘了方才都說了些什么，一個勁認(rèn)錯道：“嗚……師父胸懷寬廣大人有大量，小齡童無忌師父一定不要放在心上呀，我……我……嗯，都怪師兄，師兄也不告訴我一聲，這些小事有什么好瞞的嘛，我又不會說出去的……”

寧長久一驚，心想自己犧牲了這么多，怎么最后這罪名繞了一圈又安到了自己頭上？

他已不想解釋，向著陸嫁嫁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陸嫁嫁畢竟還依靠著寧長久的先天靈錘鍛劍體，所以也向著他一些，她敲了敲寧小齡的頭，道：“還敢頂嘴？背后妄議峰主你可知是什么罪？”

寧小齡見今天師父兇得這么認(rèn)真，又嚇了一跳，搖頭低聲道：“不……不知道?！?

陸嫁嫁其實自己也不知道，門規(guī)里并沒有這條。

但她依舊冷著臉說道：“念在你是初犯，先饒過你一次，以后若再敢如此，不要怪師父無情了?！?

寧小齡連連點頭。

陸嫁嫁神色軟了一些，她摸了摸寧小齡的腦袋，語重心長道：“小齡，如今你也是修道之人，我們諭劍天宗修劍雖不講究無情道，但修道之路仍需要心無旁騖，不能時常念著親情愛戀，否則一顆劍心難以通明，小齡，懂了嗎？”

寧小齡繼續(xù)點頭。

陸嫁嫁這才放心了些，囑咐道：“今夜之事，誰也不準(zhǔn)告訴，記住了嗎？”

寧小齡點頭點得有些暈了，答應(yīng)道：“放心，小齡有分寸的，以后這就是小齡和師父單獨的秘密了！師父要是實在信不過我，可以用道法把小齡記憶抹掉?！?

陸嫁嫁道：“這可是峰中禁絕的邪術(shù)，師父哪里會，總之以后小齡要守口如瓶。”

“嗯！”寧小齡點頭，但心中還是疑惑，輕聲嘀咕道：“那個……師父呀，你來師兄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陸嫁嫁一愣，她心想自己還是太過心軟，方才就應(yīng)該一路呵斥，讓寧小齡口都不敢開。

一旁百無聊賴躺著的寧長久圓場道：“今日師父在劍堂上闡述了一番劍出十六竅的理論，我覺得師父說得不太對，便約好晚上商討此事?！?

寧小齡想起了早上陸嫁嫁講課的內(nèi)容，好奇道：“師父講的是不對的嗎？”

陸嫁嫁同樣好奇，但她沒有表露出來，只是平靜地看著寧長久，仿佛兩人已商討了許久，得出了結(jié)果。

寧長久道：“人生七十二竅，竅竅皆可出劍，說劍生十六竅不過是因為普通的修道者唯有那十六竅足夠剛猛，可以讓靈力經(jīng)過竅穴之后以更快的速度噴涌而出，但是真正的修道高人絕不拘泥于這些，七十二竅同時轟鳴，滿身劍氣與日月同輝，共天地一色，這等場景才是劍道真正的高處?！?

這番話聽得陸嫁嫁心神向往，若是過去，她是決不相信這番說辭的，但如今自己的劍靈同體越來越契合身軀，她此刻以自身為劍，起劍意，斬劍氣之時甚至可以繞開竅穴，這等匪夷所思之舉尚且可以，七十二竅同鳴或許真非妄！

寧小齡倒也沒有懷疑師兄，道：“師兄真是學(xué)識淵博呀。”

寧長久輕輕點頭，視線落到陸嫁嫁身上，道：“那劍經(jīng)上還有許多謬誤之處，今后我可以與師尊多多探討。”

這是暗示她以后每夜都來的意思的。

陸嫁嫁耳根微紅，她正了正衣襟，神情肅然，道：“不必了，以后有事可以劍堂上說，今日已是破例，以后不可如此了?！?

她說著，然后望向了縮在床上的寧小齡，攤開了手，道：“小齡，鑰匙交出來?！?

寧小齡哭喪著臉，死死捂著手中的鑰匙，軟語央求道：“師——父——”

陸嫁嫁卻一點不心軟，道：“數(shù)到三，若是再不給我，今夜便去劍堂領(lǐng)罰?！?

最終寧小齡還是乖乖地交出了手中的鑰匙。

陸嫁嫁將鑰匙收好，暗暗地松了口氣，今晚的波折令得她也有些頭暈?zāi)垦！?

陸嫁嫁看了眼坐在窗前的寧長久，說道：“嗯，那今晚就這樣了，小齡，我送你回屋，我也該回峰主殿了?！?

寧小齡卻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提議道：“師父，你看我們今夜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要不……玩一點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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