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浮現(xiàn)的,卻是今日清晨蔣阮踮起腳來為他整理衣領(lǐng)的畫面,他說晚上回來一起散步,蔣阮也答應(yīng)了。可晚上回來,她卻不在了。
這是一場預(yù)謀,是對方聲東擊西之下的陰謀,可是主導(dǎo)這一切的卻是蔣阮自己。蕭韶垂下眸,從天竺那里一聽說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就明白了蔣阮的打算。她早就打算利用自己去當(dāng)餌,將宣離的人引出來。她已經(jīng)計劃好了一切,甚至于在今日一早的時候也清楚的意識到黃昏可能發(fā)生什么事情,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與他道別溫存。
簡直。蕭韶臉色鐵青的握了握拳,欺人太甚。
胡鬧!太亂來了!沒有身為人妻的自覺!根本沒有把夫君放在眼里!蕭韶的腦中一瞬間劃過許多個念頭,但最后殘留下來的,卻是心疼與愧疚。心疼她總要為這些事情以身犯險,愧疚身為夫君,竟連這些都沒有察覺到,說好的保護一生卻仍舊沒有做到。
他閉了閉眼,長長的睫毛氤氳出一道秀美的陰影,微微顫動間,竟也有些疲憊的神色。正在這時,門卻被猛地一推,他猛地睜眼,目光如劍的往門口看去,卻瞧見齊風(fēng)走了進來。
“什么事?”他坐直身子,今日心情的確是不怎么好,對于齊風(fēng),語氣也難免有些硬邦邦的。
齊風(fēng)卻也是不顧他的神色,因與著蕭韶特殊的關(guān)系,門口的侍衛(wèi)并未攔住他,徑自走了進來,在蕭韶書桌的對面坐了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這才迎上了蕭韶冰冷的目光,坦然道:“我是來與你說三嫂的事情的?!?
蕭韶神色一動,目光陡然鋒利的射向他,冷道:“你早已知道?”
“是。”齊風(fēng)說完此話,便覺得蕭韶的目光更加不善,幾乎要把他生吞活剝了去。身為同門師兄,不是沒見過蕭韶可怕的模樣,可即便是殺人,蕭韶也總是冷淡的不愿意多流露出一絲感情??扇缃駞s是不加掩飾的流露出對于他的不悅,頓時讓齊風(fēng)感到了莫大的壓力,他苦笑了一聲,才道:“事實上,在這之前,三嫂找過我一次,商量的就是此事?!?
蕭韶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他。齊風(fēng)便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三嫂早就想利用此事來引出宣離和南疆那邊的動靜。不過她的目的最重要的卻是為了宮中的十三皇子。只有這樣,宣離將所有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以為拿到了假的圣旨,就會放松在宮中對于十三皇子的監(jiān)視,這樣一來,十三皇子就會安全的多,也爭取了一些時間?!鳖D了頓,齊風(fēng)繼續(xù)道:“我曾問過三嫂,那假的圣旨未免也太過冒險,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甚至是掉腦袋的大罪。可三嫂卻說,她有真的圣旨,只不過不是那一份罷了。其中的差錯我也不知,三嫂好似并不愿意與我多說,不過信誓旦旦的模樣,應(yīng)當(dāng)是沒有問題的。此計雖然冒險,卻的確是最好的方法,這樣一來,事情化繁為簡,在宣離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進了圈套?!?
蕭韶微微一怔,卻不是因為蔣阮與齊風(fēng)商量這件事,而是齊風(fēng)話語中的關(guān)鍵。齊風(fēng)說蔣阮找的假圣旨不是假的,要想瞞過宣離的人,單純的假圣旨的確不可能,而蔣阮卻沒有告訴齊風(fēng)其中的原因。若是與齊風(fēng)真的商量此事到了這個地步,自然沒有什么可隱瞞的。除非此事事關(guān)重大,的確是不能告訴齊風(fēng)。究竟是什么事情,蕭韶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了他的身世。如此一來,那一份圣旨上的東西也清楚了,必然是立他為儲君的圣旨。
皇帝一直想要讓他坐上那個位置,蕭韶知道,一直以來他都十分明確的表達了對待江山毫無意愿,皇帝是個固執(zhí)的人,這么多年他一直沒有放棄,不過蕭韶卻是沒有想到,皇帝竟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來逼迫他繼位,甚至于還藏了一份圣旨。
這一份圣旨對于蕭韶來說,是燙手山芋,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他的身世隨之暴露,這是他最不愿意見到的事情。遠離皇室,遠離朝廷暗流,這是老錦英王一直希望他能做到的事情。即便老錦英王與他不是生身父子的關(guān)系,這句耳提面命,蕭韶一直不曾忘記過。
這么多年,他與南疆周旋,行走于危險的邊緣,時時離京,就是為了不卷入朝中的是非。他喜歡利落的殺戮,卻不愛陰險的暗箭。蔣阮知道他不愿意當(dāng)這個皇帝,她做這樣的決定,一方面是為了引開宣離對宣沛的注意,另一方面,卻是為了他。
為了讓他沒有后顧之憂,永絕后患,將這一道皇命斷絕與宣離的手上,這是她替他做出的決定。
難怪了,那一日夜里,蔣阮問他:“你想做皇帝嗎”原是這個意思。她早就知道了皇帝立了一份圣旨與他。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幫他解決這些麻煩。
一直以來,所有人似乎都覺得蔣阮為人性情冷清,面熱內(nèi)冷,比起成親后蕭韶都變得有人情味了些,蔣阮卻還是和以往一般無二??墒捝刂?,她只是不善于表達,譬如此刻,她就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付出。
瞧見蕭韶若有所思的神情,目光中變幻的神色,齊風(fēng)不由得只覺得苦澀。他清了清嗓子,才道:“三嫂之所以來找我,就是因為知道你必然不會答應(yīng)讓她以身犯險。與其讓你有了防備,倒不如自己先下了手。宮中宣離手下人得到的那些消息,都是我故意透給他們的?!?
蕭韶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起身站起來就要往外走。齊風(fēng)也跟著站起來,一把拉住他道:“你要干什么?”
“放手?!笔捝爻冻鲎约旱男渥?。
齊風(fēng)按住他的肩膀:“你又要吩咐錦衣衛(wèi)是不是?別去!”
蕭韶冷冷的看著他,齊風(fēng)急道:“你想想清楚,三嫂究竟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她這樣深入險境,還不都是為了你?你要是真的現(xiàn)在去吩咐錦衣衛(wèi),三嫂是救出來了,可是她的苦心也都白費了,反倒讓宣離有了防備。這樣一來,豈不是得不償失!”他見蕭韶沒有回答,松了一口氣繼續(xù)道:“我知道你如今心中不忿,我也。我也能理解,可你要冷靜一點。如今三嫂不在,只有你能繼續(xù)她的計劃,你若是都亂了,錦英王府不也都亂了。三嫂看見了如何不生氣?”
他一口氣說完,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情緒有些過于激動外露了,一時間竟有些尷尬。他對于蔣阮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的出幾分,雖然自己沒有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在同蔣阮的關(guān)系上也竭力做到君子坦蕩蕩,可每次碰到蕭韶那雙淡然的眼眸時,便覺得有些心虛氣短,蕭韶分明什么都沒說,也什么都沒做,齊風(fēng)還是能感覺到,蕭韶對于蔣阮和他走得近十分不滿。這個淡然冷漠的男人,骨子里有極強的占有欲,竟是讓人連在心中想一想也不行。
蕭韶又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緒,淡淡道:“我去休息?!闭f罷便再也不看齊風(fēng)一眼,徑自走了出去。
齊風(fēng)被扔在原地愣了好半晌,這才訕訕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一聲,蕭韶這個沒有氣量的,果真還是心中不悅了,這是這樣發(fā)泄自己的不滿,不覺得有些幼稚了么?
蕭韶背對著齊風(fēng)往屋里走去,心中漸漸地平靜下來。他知道齊風(fēng)說的沒錯,雖然心疼,卻更應(yīng)該尊重,抓住蔣阮以自身安全而創(chuàng)造出的這個機會,狠狠地給宣離以打擊,才是目前最好的辦法,才是不浪費她苦心的成就。她對于自己有信心,他也應(yīng)該對她有信心才是。
只是。想到方才齊風(fēng)的話,蕭韶的眸子又沉了下來,蔣阮整天與齊風(fēng)走那么近做甚?齊風(fēng)那小子不安好心,整日里看著就讓人厭煩。也不知哪里就入了蔣阮的眼,若是真想要商量,大可以找夏青商量,而且為何就篤定自己一定不會答應(yīng)她的想法,自己明明從來都是很通情達理的。
蕭韶已然全忘了,夏青那樣的直腸子,是不可能與蔣阮想出什么好法子來的。至于他,更是會以蔣阮的安全第一為上,能處在一個公平的位置合理的看待這件事情的,只有齊風(fēng)。不過蕭韶眼下對齊風(fēng)是橫看豎看都不是個滋味,對蔣阮私自做這個決定也覺得有些不爽,心中只暗暗決定,待蔣阮回來后,必然好好懲罰一番,以振夫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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