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尚書,”孫旭板著一張臉道:“公堂不是你隨意胡來的地方,還是先聽證人的說辭?!?
蔣權(quán)還未來得及說話,蝴蝶就先向?qū)O旭磕了個頭,道:“回大人,奴婢這就是來交代當(dāng)初夫人犯下的罪責(zé)。”她低著頭,聲音卻清楚明晰,剛好可以傳到外頭看熱鬧的百姓耳中:“當(dāng)初先夫人在世,我家夫人那時還只是一房姨娘,老爺雖然疼愛姨娘和小姐,可夫人卻做著主母的位置。姨娘一向心高氣傲,又是出自高官貴族家,自然不甘心屈居人下,雖然在尚書府吃的用的并不差,有時候甚至地位都要比先夫人高些,可姨娘還是不滿意。”
蝴蝶這話雖然看著只是在陳述事實(shí),傳到別人耳朵里卻是感覺大大不一樣。誰不知道夏誠的爵位當(dāng)初是怎么來的,若非兄弟造早死,無論如何都是輪不到他這個庶子的。便是爵位也都是在夏研進(jìn)了尚書府后,在那之前,她不過是一個小官庶子的女兒,哪里稱得上官家貴族,也偏好有臉自己這樣說。要真的是達(dá)官貴族家的女子,蔣權(quán)怎么會娶趙眉而不是夏研?一個庶子的女兒尚且如此愛慕虛榮,而聽蝴蝶所,夏研在尚書府的地位甚至比趙眉還要高,這不是寵妾滅妻又是什么?
原先雖然眾人也聽過蔣權(quán)專寵夏研的傳,可到底是以為那是趙眉死后的事情,原是趙眉嫁入尚書府沒多久,蔣權(quán)就做的如此過分。可不就是看上了人家屋里的權(quán)勢,一旦發(fā)現(xiàn)并不能給自己的仕途帶來任何好處,便露出了真正面目來。
蝴蝶還在繼續(xù)道:“后來,后來姨娘想著,老爺身為朝廷命官,無緣無故的找不出由頭休妻,就得一輩子屈居人下,不甘之下便想要毒死先夫人。當(dāng)日里便是姨娘重金買了異域的毒藥混在了先夫人每日的飯菜里。先夫人便是這么一點(diǎn)一滴的中了毒,后來毒素越積越多,便一命嗚呼了。而這一切,老爺也是知曉的,有一次姨娘的毒藥被老爺發(fā)現(xiàn)了,老爺還對姨娘說要小心些,莫要留下什么把柄?!焙f罷又沖孫旭磕了兩個頭:“大人,民女所句句屬實(shí),絕不敢有半句欺瞞?!?
“一派胡!一派胡!”蔣權(quán)指著蝴蝶怒罵道:“誰給你這個膽子在這里胡亂語擾亂人心,蝴蝶,別忘了你到底是誰!你是我蔣府的下人!”
蝴蝶搖頭:“老爺大約是忘記了,蝴蝶的賣身契已經(jīng)不在了,蝴蝶也不是尚書府的人了。”她說這話時,雖竭力壓抑著什么,眼中到底還是流露出一絲仇恨來。
蔣權(quán)語塞,孫旭又是重重一拍驚堂木:“肅靜!”
蝴蝶跪在地上,語出驚人道:“回大人的話,民女還有證據(jù)要說!”
蔣權(quán)一怔,孫旭沉聲道:“證據(jù)何在?”
蝴蝶看了一眼蔣阮,后者安然的坐在一邊的座位上,唇畔邊的笑容似乎從開始到現(xiàn)在便沒有被動搖過一分,蝴蝶心中安然,語氣坦蕩道:“便是在夫人居住的屋里,當(dāng)初那藥因著實(shí)在是珍貴,夫人又不知何時先夫人才能病入膏肓,想著這藥日后大約還能有用處,便命民女留著。民女當(dāng)日就將那藥包埋在夫人院子里的樹下了??赡撬幏酱蠹s還留著,后來老爺說有用,便自己收到了書房的匣子里。可巧的是后來不知怎么的,老爺大約是忘了那匣子。有一次夫人讓奴婢收拾書房,奴婢就將那匣子收到最里頭的的木箱中去了。那木箱很多年也不會有人碰,因?yàn)榉诺亩际顷惸甑臇|西。”
趙光沖孫旭拱了拱手,話語里已然是不容置疑的語氣:“孫大人,既然這證據(jù)都擺出來了,是不是要叫人去搜一搜才是?”
“自然。”孫旭神色嚴(yán)肅道:“本官方才就已令官兵前去尚書府搜查?!?
蔣權(quán)冷笑一聲:“可笑之極,你以為胡亂語幾句,就能定的了我的罪?蝴蝶,我看你是不怕死!”他自是覺得胸有成竹,官兵鐵定在屋里搜不出什么的。且不說當(dāng)初夏研下毒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直接插手過,就是夏研自己也不會蠢到留下證據(jù)來。夏研做事細(xì)心周全,任何一點(diǎn)把柄都會收拾的干干凈凈。他雖然不知道蝴蝶是接受了蔣阮什么好處才會這樣來做一個假的證據(jù),可是蔣權(quán)也自認(rèn)尚書府不是任何人都能進(jìn)來的。尤其是重中之重的書房,他每日也都要檢查好幾次,什么木箱,什么匣子,他根本就未曾聽過。
蝴蝶大約是只顧著說謊,可著實(shí)的證據(jù)卻是拿不出來。拿不出來便無法定罪,蝴蝶又要怎樣?他這樣想著,就去看蔣阮的神色。但見蔣阮端正的坐著,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轉(zhuǎn)過頭來對著他微微一笑。蔣阮的笑容里甚至比蔣權(quán)還要坦然,似乎還藏著些微妙的譏誚。那目光登時便令蔣權(quán)的心清醒過來,不由得有些后怕。自己的這個女兒有多邪門蔣權(quán)不是不知道,這么多年來,無論是夏家還是她,都沒能在她的手上討過好處。蔣府便是個銅墻鐵壁,也保不住她又想出什么詭異的法子來害人。
正在這時,負(fù)責(zé)搜尋的官兵已然回來,為首的官兵稟告一聲便大踏步的進(jìn)了公堂,俯身低聲與孫旭說了幾句,孫旭一邊聽一邊看了一眼蔣權(quán),蔣權(quán)心中“咯噔”一下。還未等他思索出頭緒,孫旭便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蔣權(quán)!你身為朝廷命官,卻治家不嚴(yán),放任小妾害人,甚至同流合污,謀害發(fā)妻,該當(dāng)何罪?官兵已從你屋中木箱中匣子里搜出證據(jù),你還有什么話說?:”說罷,那身邊的官差便呈上一個鐵質(zhì)的匣子,眾人看得清清楚楚,由孫旭手里親自打開的匣子中飄蕩出一張淺淺的紙張,眾目睽睽之下自然做不得假。
趙元平起身走到孫旭身邊,請接過到手中觀看,待一目十行的看完,趙元平將那紙張子還給孫旭,再看向蔣權(quán)時,笑容便是十足的冷漠:“蔣尚書果然好籌謀好心機(jī),若非親眼所見,本公子也不知道世上竟然會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
趙元平向來習(xí)慣不動聲色的刻薄挖苦人,蔣權(quán)一聽此話便是氣的面色鐵青,可緊接著的卻是不可置信。便是他今日出堂來受案,可臨走之前還好好的檢查了一番書房,都未曾瞧見什么木箱什么匣子,怎么會突然就冒了出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喊冤道:“這絕不是我所為,孫旭,你身為司案司,做事定要講究查個水落石出,便是憑著一張小小的藥方,你如何敢拿我歸案?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于我?你難道會不清楚?”
“本官向來只看證據(jù)。”孫旭不緊不慢道。蔣權(quán)話里的威脅他不是沒有接收到,可這案子是什么案子,那是蕭韶的妻子,如今的錦英王妃,昔日的弘安郡主親自告狀。她背后的錦英王府是個什么勢力大錦朝的官場無人不知,蕭韶親自打過招呼,他怎么敢怠慢。且這樁案子的被害的女子還是將軍府的掌上明珠,要是不給個交代,以趙光一家護(hù)短的性子,怕是要將這司案司拆了,更何況宮里那位還打過招呼。
雖然司案司專管尋常人不敢管的案子,即便是牽涉到許多京中官僚也不怕,那是因?yàn)閷O旭本身是靠著皇帝走仕途,不需要仰仗任何人臉色。可若是皇帝親信的人,水至清則無魚,孫旭深知這個道理。這么多年坐著這樣得罪人的公務(wù)卻在朝中屹立不倒,孫旭本身也是極為會做人。如今宣沛在宮中地位節(jié)節(jié)攀升,皇帝對他青眼有加,五皇子和八皇子只見明爭暗斗,可這皇位到底會落到誰的頭上如今又有誰說得清。說不定大錦朝未來的儲君就是如今這位初露頭角的十三殿下。宣沛特意讓人過來打招呼,雖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孫旭也感到不小的壓力。正因?yàn)橥胚@么多年,孫旭才看得清楚,這一次蔣權(quán)想要善了怕是很難了,因?yàn)樗米锏拿恳粋€人,都有置他于死地的能力。
趙元風(fēng)閑閑道:“蔣尚書,那尚書府是你的府邸,自然只有你的人能進(jìn)去。你都不知道那匣子是什么時候放進(jìn)去的,總不能問我們這些外人尋求什么答案吧。要知道你那尚書府啊,自開府以來,除了我家小妹,趙家人可是從來沒有踏足過?!?
趙元風(fēng)說的話不無諷刺,當(dāng)初趙眉與趙家斷了往來,后來趙眉死后,蔣家卻也禁止了和將軍府的一切往來。甚至暗地里將將軍府當(dāng)做勁敵,趙蔣兩家從來不對付,這趙家人進(jìn)蔣府嘛,也就無從說起了。
蔣權(quán)碰了個釘子,卻無心與趙元風(fēng)爭嘴上的功夫。如今他也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人證物證俱在的情況下,再看孫旭的態(tài)度,要想脫罪,怕是很難了。到了此時,一向底氣十足的蔣權(quán)心中已然有些著了慌。他拼命想著書房里怎么會出現(xiàn)匣子,目光毫無焦距的在人群中掃了一圈,猛地定住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混在人群中,正是一個還算年輕秀麗的女子,蔣阮一愣,腦中猛地閃過幾個念頭,立刻吼了出來:“夏月!你這個賤婦,你竟然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