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哭聲中,我一直站在一棵不易察覺的樹后面,想起的都是那些曾經帶著她去養(yǎng)老院看奶奶的畫面……如今,奶奶不在了,她也不是當初的那個肖艾,這怎能不讓人覺得傷感?而在這種沉重的傷感中,我甚至來不及去想她心中正在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直到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我才暫時回過神來,我收到了一條信息,是金秋發(fā)來的。她告訴我,她已經上了高速,如果路況好的話,7點鐘之前就能到南京。
我瞬間就清醒了。
我將手機放回口袋,而她也漸漸不哭了,我理了理衣服,向墓碑前走去……她終于發(fā)現(xiàn)了我的存在,我也看清了她和散落在鵝卵石路上的余暉,這讓一切看上去都是陳舊的、斑駁的,而被偷走的是表情,以至于我們看著對方的樣子都有些生硬。
下一刻,她便站了起來,而我彎身將手中的百合花放在了墓碑前,好像互相面對的我們,都只是兩具沒什么情感的軀殼。
我終于發(fā)揚了紳士風度,先開口對她說道:“謝謝你能抽空來看奶奶……也感謝,我們能在這里碰上。”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也不太懂你的意思……反正我們是又碰上了,然后……”我說著攤開雙手,掃視著四周,又提高聲調說道:“然后,一切看上去都很奇怪!”
她背身對著我,回道:“因為我沒有想到你會來,你也沒想到我會來……可我們還是在這個不該碰見的地方見面了。”
我接不上她的話,于是陷入到了沉默中,她似乎并不想面對我,可是在她準備離開的那一刻,我拉住了她,又對她說道:“我剛剛看見你哭了……你在奶奶的墓碑前說了什么?”
此刻,她第一次正視我的眼神,然后面不改色的回道:“我不是來訴苦的,所以沒有像你想的那樣說了些什么……我哭,是因為奶奶是這個世界上為數(shù)不多真心對我好的人,可是我卻沒有能夠送她最后一程,這是我一輩子都無法在心中彌補的遺憾?!?
“是么?”停了停,我又說道:“不過,我覺得自己有義務向你還原當時的情況。其實,你完全沒有必要感到遺憾或者痛苦……因為奶奶在走的時候,至始至終都沒有提過你……我想,你去或不去,她都不會怪你的?!?
肖艾點了點頭,但沒有回應我的話,等她再次開口的時候,已經不再糾結于之前的話題。她對我說道:“聽說你和金秋要訂婚了,挺為你感到開心的……希望你們在一起能幸福。”
“你哪兒聽來的消息?”
“是一個自稱你妹妹的姑娘告訴我的……她找到了我住的酒店……對了,你幫我轉告她,我不會投訴酒店泄露了我的入住信息,讓她別擔心,因為我覺得她帶來的是一個好消息,就算是將功折過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楊曲為什么會突然說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原來她是去找肖艾了,想必她是聽到了我和于馨的對話,知道肖艾也入住在“郁金香酒店”,對她來說,想在這個酒店里找到一個人實在是太簡單了。
說完這些,肖艾便撇下我獨自離開了。我也在同一時間解開了衣領上讓我感到束縛的扣子,然后坐在地上點上了一支煙。
我有些失神的看著墓碑上奶奶的遺照……她才是連接我和肖艾內心的一座橋梁,可惜這座橋梁已經不存在了……所以我永遠也不會知道剛剛的肖艾到底說了些什么。
鬼才會相信,她就盡顧著哭了……沒有情緒的釋放,她絕對不會哭成那個樣子,以至于走的時候,連眼睛都是腫的??墒?,我又沒有辦法和立場去追根究底……這種無可奈何,讓我感到精疲力盡!
我熄滅了香煙,重重的躺在了草地上。
……
離開墓園,我一刻也不停的回到了自己在二四巷的住處,然后獨自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就像很久以前,我坐在郁金香路的老巷子里一樣,于是那種空虛的感覺又回到了我的心里,可是我卻弄不清楚它產生的根源。按理說,我現(xiàn)在的人生不是應該很充實嗎?
為什么我還會感到孤獨?還是說,孤獨就是我們身體中一個看不到卻又真實存在的器官,我們可以感知到它,并不是因為身邊陪伴著的人是誰,而它是生來就會有的,并一直陪伴我們到老死的那一天。
不知道過了多久,巷子里傳來了吹口哨的聲音,接著我便看到楊曲將自己的手提包當成玩物,一邊拎在手上甩著,一邊瀟瀟灑灑的向我走來。
我當即沖她訓斥道:“你給我放端正點,一個姑娘家整天瘋瘋癲癲的像什么樣子!”
楊曲左看右看,半晌指著自己的鼻子向我問道:“你是在罵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