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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陰鷙第六 2

紫電認(rèn)主,江澄應(yīng)該給它認(rèn)過金凌,電流瞬收,化為一枚綴著紫晶石的銀色指環(huán),落在金凌白皙的掌心。

金凌小聲道:“走?!?

云夢江氏的門生都被他一通亂指,支得七零八落,兩人躡手躡腳翻窗翻墻走了。出了這家客店,一陣悄無聲息的狂奔。奔入一片樹林,魏無羨聽到身后異樣聲響,回頭一看,肝膽俱裂:“它怎么也跟著?!你叫它走開!”

金凌兩聲短哨,黑鬃靈犬哈哈地吐著長舌,嗚嗚低叫,尖耳聳動兩下,垂頭喪氣地轉(zhuǎn)身跑了。他輕蔑地道:“真沒出息。仙子從來不咬人的,不過是樣子兇猛罷了。這是受過嚴(yán)訓(xùn)的靈犬,只撕咬邪祟。你當(dāng)它是普通的狗么?”

魏無羨:“打住。你叫它什么?”

金凌:“仙子。它的名字?!?

魏無羨:“你給狗取這種名字?!”

金凌理直氣壯道:“這名字有什么不對?它小時候叫小仙子,長大了我總不能也這么叫?!?

魏無羨拒絕:“不不不,問題根本不在于小還是大!——你這取名字的方式跟誰學(xué)的?!”不用說,肯定是他舅舅。當(dāng)年江澄也養(yǎng)過幾條小奶狗,取的都是什么“茉莉”、“妃妃”、“小愛”諸如此類仿佛勾欄名將的名字。金凌道:“男兒不拘小節(jié),你糾纏這個干什么!好了!停下,你得罪了我舅舅,非去半條命不可?,F(xiàn)在我放你走,咱們扯平了。”

魏無羨道:“你知不知道你舅舅為什么要抓我?”

金凌道:“知道。他懷疑你是魏無羨唄?!?

魏無羨心道:“這次可不只是‘懷疑’了,他抓對人了?!庇謫枺骸澳悄隳兀磕悴粦岩??”

金凌道:“我舅舅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他一向?qū)幙勺ュe絕不放過。不過既然紫電抽不出你的魂魄,我就姑且認(rèn)定你不是。再說了,姓魏的又不是斷袖,可你,居然還敢糾纏……”

他沒說出糾纏誰,一臉惡寒地打住話頭,做了個扇風(fēng)送瘟神的手勢:“反正你今后和蘭陵金氏無關(guān)了!要犯病也別找我家的人!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說完,金凌轉(zhuǎn)身就走。走了幾步,回頭又道:“你站著干什么?還不走,等我舅舅來抓你?我告訴你,不要以為救了我我就會感激你,更不要指望我對你說些肉麻的話?!?

魏無羨負(fù)著手踱上來:“年輕人,人這一輩子呢,有兩句肉麻的話是非說不可的。”

金凌道:“哪兩句?”

魏無羨道:“‘謝謝你’,和‘對不起’?!?

金凌嗤道:“我就不說,誰能拿我怎么樣?!?

魏無羨道:“總有一天你會哭著說出來的?!?

金凌“呸”了一聲,魏無羨忽然道:“對不起。”

金凌一怔:“什么?”

魏無羨道:“大梵山上,我對你說過的那句話,對不起?!?

金凌不是第一次被人罵“有娘生沒娘養(yǎng)”,但他從沒被人這樣鄭重其事地道過歉。這樣劈頭蓋臉一句“對不起”砸到臉上,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竟然渾身不自在起來。

他狂擺手一陣,哼道:“也沒什么。你也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我的確是沒娘養(yǎng)。但是,我不會因為這樣就比任何人差!反之,我要叫你們都睜大眼睛看清楚了,我比你們都強很多!”

魏無羨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忽然色變,愕然道:“江澄?你!”

金凌偷拿了紫電、放跑了人,原本就心虛,一聽這個名字,連忙轉(zhuǎn)身去看,魏無羨趁機一個手刀劈在他脖頸上。把金凌平放到地上,拉起他褲管,察看他腿上的惡詛痕。使了一些法子,都不能讓它褪去,心知棘手,半晌,一聲嘆息。

不過,有些惡詛痕雖然他化解不了,但卻可以把它們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

金凌過了一陣才悠悠轉(zhuǎn)醒,摸摸脖頸,還殘留著痛感,氣得當(dāng)場拔劍躍起:“你竟敢打我,我舅舅都沒打過我!”

魏無羨訝然:“是嗎?他不是經(jīng)常說要打斷你的腿?”

金凌怒道:“他不過是說說而已!你這個死斷袖,到底想干什么,我……”

魏無羨抱頭沖他背后叫道:“??!含光君!”

金凌比怕他舅舅還怕藍(lán)忘機,畢竟舅舅是自家的,含光君卻是別人家的,嚇得不輕,轉(zhuǎn)身就跑,邊跑邊喊道:“你這個死斷袖!可惡的瘋子!我記住了!這事沒完!”

魏無羨在他身后笑得喘不過氣,等到金凌跑得沒影了,他胸口悶悶的發(fā)癢,咳嗽一陣,笑聲漸漸勉強止住,這才有空去想一些東西。

魏無羨是九歲的時候被江楓眠抱回去的。

那時的記憶,有些他都已經(jīng)模糊不清,金凌的母親江厭離卻都記得,還講了不少他聽。

她說,父親得知他雙親戰(zhàn)敗身死的消息之后,一直在找這一對故友留下的后人。找了許久,終于在夷陵一帶找到了這個孩子。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他正跪在地上撿人家扔下的果皮吃。

夷陵的冬春都很冷,這個孩子只穿著單衣薄褲,膝蓋部位磨得破破爛爛,躋著兩只不一樣也不合腳的鞋子。他埋頭翻找果皮,江楓眠叫他,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里有個“嬰”字,便抬起了頭。這一抬頭,兩個面頰凍得又紅又裂,卻是一張笑臉。

江厭離說,他天生就是一張笑臉,一副笑相。無論什么難過都不會放在心上。無論身處什么境地都能開開心心。聽起來像是有些沒心沒肺,但這樣很好。

江楓眠喂他吃了一塊瓜,他就讓江楓眠把他抱了回去。那時候江澄也才八|九歲,養(yǎng)了幾條小狗崽在蓮花塢陪他玩兒。江楓眠發(fā)現(xiàn)魏無羨很害怕狗,便溫讓江澄把幾條小狗送走。江澄很不樂意,發(fā)了一通脾氣,摔東西甩臉色大哭大鬧一場,最后還是把狗送走了。

雖然他因此很長一段時間都對魏無羨抱有敵意,但兩人玩熟之后,從此一同出門禍害四方,再遇見狗,都是江澄幫他趕走,再對著躥上樹頂?shù)奈簾o羨大肆嘲笑一番。

他一直以為江澄會站在他這邊,而藍(lán)忘機則會站在他的對立面。沒想到,事實卻是完全顛倒過來的。

魏無羨慢慢走到與藍(lán)忘機約定的會合地點。燈火寥落,夜行無人。不須張望,那道白衣身影就站在長街盡頭,微微低著頭,一動不動。

魏無羨還沒出聲招呼,藍(lán)忘機一抬頭,便看見了他。對峙片刻,沉著面朝他走來。

不知為什么,魏無羨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他似乎在藍(lán)忘機眼底看到了鮮紅的血絲。不得不說……藍(lán)忘機這幅神情,著實有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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