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老天拔地的，舍心不舍力。你還去拉車，你咋沒直接摔死?！敝苁弦贿呄匆律?，一邊惡狠狠地道。

連老爺子閉著眼睛，并沒有因為周氏的話生氣。兩個人一起生活了這么些年，他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了周氏的特殊語表達方式。周氏這么說，并不是咒他，而是心疼他。

“你當(dāng)我自己樂意？”連老爺子依舊閉著眼睛，“今個兒早上，要不是我硬逼著，他們都不樂意下地。下了地里，就嫌那道難走，一個個地跟我撂挑子。我也是一股火，你們不拉車，我去拉車還不行！”

“你行，你多能夠！”周氏恨聲道，“你折騰完了，受累的還是我。你真癱吧到炕上，不是還得我伺候你。”

連老爺子被周氏堵的無話可說，沉默了半晌，又嘆了口氣。

“都不是那一家啊，這往后要是我沒了，他們可咋過日子。又懶又浮。看看老四家的幾個孩子，人家現(xiàn)在生活好不好，啥活都不干也沒事。可人家就上趕著干活，五郎是秀才了，這種地、收莊稼，他一場都沒落下。小七才多大，他爹不讓他拿鐮刀，他就在那幫著劈玉米。還有蔓兒那丫頭，多精靈啊，可她也干活，還不耍滑。聽說她家新養(yǎng)的那些鴨子，都是她天天在喂”

“好孩子都跑那一股去了?！边B老爺子緩緩睜開眼睛，“要說是以前，咱太供著老大這一股，把人給養(yǎng)浮了。那現(xiàn)如今，老四家的條件，可比那時候老大強多了，人家也沒變樣。這還是本質(zhì)上的事啊?！?

“啥本質(zhì)，都心狼。今天都來看你了，一眼都沒瞅我。都恨不得我早死了，就都靜心了，合他們心意了?！敝苁鲜箘诺卮晗粗律?，水從盆里濺出來，弄濕了一大片炕席，周氏的衣裳上也沾了水，不過她卻一點都不在意。

“芽兒，”周氏將洗了一遍的衣裳從水盆里撈出來，擰干，一邊沖著外邊招呼道。

連芽兒從院子里應(yīng)了一聲，很快地走進屋子里來。自打二郎帶著二妞妞去了羅家村，連芽兒就變成了周氏專使的小丫頭，每天被周氏支使的團團轉(zhuǎn)。

“把這盆水潑出去，再給我換一盆干凈的水。”周氏沖著連芽兒使喚道。

連芽兒答應(yīng)了一聲，低眉順眼地端著盆出去，一會，就又端了一盆干凈的水回來。

“去吧，別走遠(yuǎn)了?！敝苁蠈⒁律逊胚M水盆里漂洗，一邊對連芽兒道。

連芽兒悄沒聲地退了出去。

“蔫吧，”對于使喚的如此順手的孫女，周氏也看不上眼，“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一副受氣的樣?！?

“趕緊張羅做飯吧，”連老爺子就道，“下晌他們幾個還得下地?！?

“你不去看著了？”周氏就問。

“不去了。不服老不行，沒摔著骨頭，我這渾身還是疼?！边B老爺子在炕上挪了挪身子，“我這一摔，把他們也給嚇的夠嗆。老四又來了一趟，這回，不用我看著，他們也能乖乖地干活?！?

周氏沒有說話，低頭漂洗衣裳，眼睛中閃過一絲黯然。他們老兩口子在這老宅里，說話是越來越?jīng)]有以前那么頂用了。

為什么一直使喚連芽兒那，那自然是別的人她不那么能使喚得動了的緣故。

從老宅離開，因為看著時辰不早了，連守信和小七就沒往地里去，而是和張氏、連蔓兒一起回了家。

“都嫌踩一腳泥，又累，不愿意拉車，你推我我推你的，老爺子看著著急，就自己去拉了?！被氐郊?，連守信一邊洗漱，一邊跟張氏說著話。

“他們也不攔著？”張氏就道。

“應(yīng)該攔了，也就是動嘴不動手。估計巴不得老爺子把啥活都給干了才好那。也不想想，老爺子都多大歲數(shù)了，還跟以前一樣那？！”連守信用干凈的布巾擦干凈了手臉，坐到炕沿上。

“就這樣，我爺還是偏疼他們?？凑f的那些話，護的那叫一個風(fēng)雨不透?！边B蔓兒在旁邊，給小七擦干凈了頭臉，又讓小七自己去洗腳?！鞍涯_好好洗洗，你也光腳在泥地里踩來著吧。”

小七嘻嘻地笑著不答連蔓兒的話，只乖乖地脫了鞋子洗腳。

“姐，你聽出來沒，咱爺說那話，好像咱把牲口和大車借給他們就沒事了似的?！毙∑咭贿呄茨_，一邊道。

“那沒門！”連守信斷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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