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戶人家本就娛樂稀少,大多數(shù)都人喜歡湊個熱鬧。離著秋收還有一段日子,現(xiàn)在大家也多閑著,連蔓兒幾個這一番動靜,幾乎是轉(zhuǎn)眼之間,連家的大門口就讓人給圍住了。
兩掛鞭炮放完了,連蔓兒瞧了瞧,覺得來的人差不多了,就把小鐵鍋放下不敲了,同時給連葉兒使了個眼色。
連葉兒就撲通一聲向著大家伙跪下了,還沒開口,眼淚就噼里啪啦地從眼睛里往下掉。這可真的不是什么演技,而是憋屈、委屈的太久了。
“哎呦,這敲鍋放鞭炮的,俺還以為出啥喜事了?這咋,這是咋地啦?”
“這不是葉兒嗎,這下跪是干啥?”
“連葉兒的腦袋咋啦,咋包起來了?”
“這還用問那,你那眼睛長臉上是干啥的,沒看見都滲血了嗎?”
“葉兒啊,有啥話,好好說,你這樣,大嬸看著心酸。”
“叔叔嬸子、大伯大娘們,葉兒是有話要說。不過,不是啥壞事?!边B蔓兒就道。
連葉兒的額頭還在滲血,跪在那哭成那個樣子,連蔓兒這話,根本就沒人相信。
“我爺我奶,要帶著我二伯跟著我大伯,他們都要去做官,過好日子了。就把我家給分出來了。剛才分的家?!边B葉兒就有些哽咽地道“剛才給我們見證的人走了,我奶、我大伯和我二伯,就朝我們要四百兩銀子?!?
連葉兒說的話,似乎有些水分。比如說分家是他們?nèi)谌丝念^求來的,比如說,開口朝他們要錢的是周氏,連守仁躲出去了,而連守義雖然在場,也沒開口。
但是,連葉兒他們?yōu)槭裁匆旨?。還不是被逼的。周氏朝他們要錢,也絕不是周氏一個人的主意。連葉兒這么說,絕沒有冤枉了誰。
就是要這么說才對!
連葉兒一家在這個當(dāng)口分家,已經(jīng)有村里的人背后眾說紛紜了。聽到連葉兒說四百兩銀子。有的人就驚呼出聲。
莊戶人家土里刨食,銀錢哪是那么容易賺的。別說四百兩銀子,就是四十兩的整銀子,又有幾個人看過。四百兩,有的人家一輩子,都未必能掙出這些銀錢來。
這連守仁是去做官掙大錢,享大福的。臨走,還要將種地為生的兄弟們搜刮個底朝天。
連家的事情,即便他們自家人嘴再緊,村中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只是連守仁從前是秀才,還攀了門好親,如今連守仁又做官了,大家表面上就誰都不肯輕易提起。嘴上不說。但誰心中沒有一桿秤那。
“哎呀,葉兒這是讓四百兩給嚇傻了?!边B蔓兒就在旁邊道“我奶不白朝我們要這個錢。這是今年佃的那些田的收成。加上我爺我奶、我大伯、我二伯他們?nèi)傻哪鞘水€地連著種三年的收成,還有后院的園子,連種三年的收成,對了,還有家里那幾只雞,豬圈里那幾頭豬,這全加一起,統(tǒng)共就賣四百兩?!?
“我年紀(jì)小,不咋會算賬。我奶說,這價錢便宜。是讓我們占便宜的?!边B蔓兒接著又道。
“四百兩銀子賣了我們都湊不夠,我蔓兒姐那次,人家是要命的?,F(xiàn)在上哪找那樣的好事去。我們也種不來那么多的園子和地。我奶就罵我爹和我四叔,說我們都不孝順。我奶還給我爹和我四叔下跪了,管他倆叫大爺?!边B葉兒就哭著道?!拔业臀宜氖逖鄢蚓蜎]臉活命了,求大叔、大嬸、大伯、大娘們幫個忙吧?!?
連葉兒說著。就又要磕頭。
“葉兒,你不要命了,你剛才還沒磕夠了,再磕,再磕,你腦袋非裂兩半了不可?!边B蔓兒趕忙上去,拉著連葉兒不讓她磕頭,然后又回頭喊趙氏“三伯娘,你來幫我勸勸葉兒吧。不管多難,咱都得想法子活下去啊。要不然,讓人知道,我大伯要去上任,家里就有人磕頭磕死了,人家不知道地,還不得想,這是我大伯給逼的?”
趙氏本來愣愣地站在門里,聽見連蔓兒這樣說,才醒悟過來。她小跑過來,撲通一聲跪在連葉兒身邊,抱了連葉兒,就無聲地哭了起來。
母女倆包著額頭的紗布上都有紅色滲出來,這情景,確實讓人心酸落淚。
“這是作孽啊,這都是親的啊,咋就,咋就這么狠得下心那?!庇心切哪c熱、心腸軟的就跟著掉眼淚。
“連家的三媳婦,命苦啊,那是苦水里泡著的人。”
“連家的老乞婆,最能罵人了。老三媳婦受的屈多了。還有他家老四的媳婦,那以前的罪也沒少受,閻王跟前撿回來的一條命?,F(xiàn)在也就分家了,日子好過了,人家也是頂門立戶,有兒有女,有臉面的人,還隔三差五地,給叫回來,罵仇人似的罵一通。啥啥都看不上眼,咋做咋錯?!?
“剛才說啥連蔓兒那次,要命,是咋回事?”
“這你不知道?這可得小聲點說”
連家大門口的人是越聚越多,站不開了,就有人爬到對面的柴禾跺上,也有爬到墻頭上的,也有咋也擠不進來,干脆就爬樹上去居高臨下,為看一個清楚的,也有的人大門口外站不下,見大門都開著,張氏站在門口,就干脆擠進門里,站了半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