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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Chapter 79

“嫌疑人從八樓摔下去,顱腦粉碎當(dāng)場死亡,小吳口袋里找到了他碎裂的手機……傍晚時經(jīng)過技術(shù)隊還原,可以看到嫌疑人生前經(jīng)常跟一個尾數(shù)2369的號碼進行通話,生前最后一個電話也是這個號碼打來的,此外還有大量已清除的語音聊天記錄……”

吳雩好像漂浮在混沌的溫水中,意識黑暗昏沉,隱約聽到有人在自己身邊來回走路和交談。

但他醒不過來,疲憊到極點的精神被壓住了似的,撐不開那層薄薄的眼皮。

“聊天記錄能恢復(fù)嗎?”步重華站在病床邊問王九齡。

“微信語音比較困難,文字和圖片相對容易?!蓖踔魅蜗虿》客鈴埻艘谎?,靠近輕聲說:“有件事我得告訴你,你必須做好心理準(zhǔn)備?!?

“什么?”

“嫌疑人生前最后一條信息,是把你站在病房走廊上跟人聊天的照片拍下來,發(fā)給了這個2369?!?

步重華面色一變。

但這還不算完,王九齡更壓低了聲音:“根據(jù)醫(yī)院監(jiān)控視頻顯示,這張照片發(fā)出去后2分16秒,小吳突然出現(xiàn)在安全樓道里堵住了嫌疑人。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吳雩可能是因為發(fā)現(xiàn)對方偷拍步重華,才倉促之下猝然出手的!

王九齡還想說什么,步重華突然阻止了他,目光投向病床。

只見剛才還陷入昏睡中的吳雩掙扎起來,眼皮下可以清晰看見眼珠在移動,呼吸急促短淺,那是將醒不醒的典型標(biāo)志。王九齡驚喜地嘿呀一聲,一臉慈愛想去拉吳雩的手,想趁機表達一下技術(shù)隊對人美心善身手好的小同志的求賢若渴之情;但還沒來得及開始他的表演,便被步重華不由分說拉走推去了病房門外。

“嘿你個驢臉你干什么,我不配擁有對小同志表達歡迎……表達慰問的權(quán)利嗎?”王主任扒著病房門:“我還特地帶了兩斤新疆大棗來探病呢!瞧瞧!我白帶了嘛?”

步重華一把拎走他手上那袋棗,叮囑:“下次記得連著花生桂圓瓜子一道帶?!比缓蠛敛涣羟楹羯狭碎T。

王主任:“…………”

王主任面對硬邦邦冷冰冰的門板,新仇舊恨直上心頭:“你個姓步的,連鹵蛋都不舍得分給技術(shù)隊半箱,還好意思張嘴問我要瓜子!”

步重華一轉(zhuǎn)身,只見吳雩已經(jīng)用手肘撐著床板,勉強坐起了身,滿是血絲的眼睛望著步重華,就像要確認他真實存在于自己眼前,而不是做夢似的:

“……你……”

步重華一把牢牢扶住他:“別動。”

他把吳雩靠在蓬松雪白的枕頭上,把床頭上醫(yī)生吩咐吃的藥拆除出兩片,倒了杯溫水,遞到吳雩干裂的嘴唇邊,剛要喂進去,卻突然被吳雩伸手抓住了。

“吃了。”步重華低聲吩咐,“是止疼片?!?

但吳雩沒有動,目光渙散而神智昏沉,就這么一手抓著步重華的手,怔怔地望著他,許久才慢慢地問:“……你要抓我嗎?”

“什么?”

吳雩又重復(fù)了一遍:“你要抓我嗎?”

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臺燈橙黃的光映在他半邊側(cè)臉上,額角貼著的醫(yī)藥紗布邊緣隱約露出血跡,反襯出頭發(fā)異常的黑,而膚色又冷得發(fā)白,眼角眉梢有種疲憊、茫然而不確定的神情。

這是那天深夜車廂里那個絕望的親吻之后,步重華第一次這么仔細地、近距離地觀察吳雩的臉,心里突然掠去一個荒謬的猜測——是他嗎?

這個念頭就像尖銳的碎冰投進心里,緊接著整個中樞神經(jīng)都微微發(fā)起熱來。

步重華看著咫尺之際的眉眼五官,試圖找出與二十年前重合的細節(jié),但確實已經(jīng)太久了。不論再怎么竭力搜索腦海,凌亂破碎的回憶中都只有月光下清瘦矯健的背影,以及少年最后一次回頭時,抹在他臉頰上的滾燙的血。

是你又回來找我了嗎?

可是,千里迢迢人海茫茫,陰差陽錯的世事怎么可能如此湊巧?

“……你不好好吃藥的話我就把你抓走?!辈街厝A俯身靠近了些,鼻息幾乎貼在吳雩臉頰光滑的皮膚上,冷冷道:“抓起來關(guān)在家里,看你還能不能從八樓跳下去。”

吳雩小聲道:“我不跳了?!?

頓了頓他又說:“我太想弄死他了,對不起。”

步重華看著他紅絲密布的眼睛:“為什么你不敢讓嫌疑人落到警方手里?”

這次吳雩沒有吭聲。

“誰派他來殺你的?”

“……”

吳雩一直沉默著,步重華伸手扳回他冰涼的下巴,“吳雩,你應(yīng)該知道嫌疑人已經(jīng)把我的照片發(fā)給他雇主了。咱倆現(xiàn)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嫌我知道得太多,而兇手不會顧及我知道得太少。萬一哪天出了事,大不了我做個糊涂鬼陪你一起上路,咱倆到了地下你再慢慢給我解釋,好不好?”

吳雩半晌沒有動靜,許久后終于屈起雙腿,把胳膊肘頂在膝蓋上,雙手用力抹了把臉,滿是傷痕的十指都插進了頭發(fā)里。

他閉著眼睛,下巴頦上還殘存著護士沒擦掉的干涸的血跡,隱約順著脖頸線條收攏到深陷的頸窩里。因為天生骨架輕,他鎖骨深陷得非常明顯,再往下三棱|刺尖劃出的血口幾乎橫貫前胸,醫(yī)生說只要再往上一厘米就會傷到大血管,那頃刻間就生死難料了。

他就像一頭在野外受盡了傷害的貓科動物,那全身上下的累累傷痕,反而從骨子里淬煉出了一種鋒利到極致的、驚心動魄的美感。

“……那個人叫瑪銀?!眳泅氖直坶g發(fā)出沙啞的聲音,“是塞耶的獨生女。”

——塞耶,十年前紅山刑房,吳雩被張博明放棄險些暴露的那次臥底任務(wù);也是他十三年艱辛歲月中最早、最輝煌的戰(zhàn)功。

步重華敏感地問:“你不是說塞耶的勢力已經(jīng)被全部消滅,連亞瑟·霍奇森都被抓了嗎?為什么他的獨生女逃脫了?”

吳雩深吸一口氣,眼前浮現(xiàn)出地道里搖晃的火把、地面上蜿蜒的血跡,以及胸肋下插著一把刀,難以置信搖搖晃晃退后的少女。

他自上而下重重搓了把臉,說:“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從炸塌的地道里逃脫的。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手軟了。”

“你手軟了?”

“嗯?!眳泅ьD了頓才說:“可能當(dāng)時還是年輕。”

步重華有一絲詫異,他以為吳雩這樣的人,狠起來是天崩地裂都不會有半點手軟的,但隨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

難道他跟那個瑪銀之間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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