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慘叫道:“娘啊”
他一連叫了幾十聲,然而,虞夫人和蓮花塢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在小船飄遠之后,虞夫人便持著長劍,退回蓮花塢大門里去了。
兩人奮力狂掙,紫電幾乎深陷進骨肉之中,可是,依舊紋絲不動。
江澄喉嚨里發(fā)出瘋子一般的怒號,邊掙邊道:“還不斷還不斷斷啊斷啊”
魏無羨剛剛被紫電抽了十幾鞭子,現在還渾身發(fā)疼,忍痛道:“江澄,你先冷靜。虞夫人對上那個化丹手,不一定輸。剛才她不是還牽制住那個溫逐流了嗎”
江澄咆哮道:“你讓我怎么冷靜?怎么冷靜?就算殺了溫逐流,王靈嬌那個賤人已經發(fā)了信號,萬一溫狗看到了大舉派人來圍堵我們家呢?”
魏無羨忽然道:“江叔叔是江叔叔回來了”
果然,江面上駛來了另一艘船。
江楓眠站在船頭,船上還侍立著五六名門生。他正望著蓮花塢的方向,衣袍隨江風獵獵。江澄叫道:“父親父親”
江楓眠也看見了他們,微現訝異之色,一名門生微撥水槳,他的船只便靠了過來。
江楓眠尚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道:“阿澄?阿嬰?你們兩個怎么回事?”
蓮花塢這群少年經常玩一些稀奇古怪的游戲,滿面血污地趴在水里扮浮尸都是常事,因此,江楓眠并不能立即確定他們是不是在進行什么新的游戲,還未覺察事態(tài)嚴重。江澄高興得眼淚都落下來了,又急又慌地道:“父親,父親快放開我們”
江楓眠道:“這是你娘的紫電。紫電認主,怕是不肯讓我”
他說著用手去碰了碰紫電,豈知,剛剛碰到,紫電便很是溫順地收了起來,瞬間化為一枚指環(huán),套上了他的一只手指。
江楓眠立即怔住了。
紫電是虞紫鳶的一品靈器,以虞紫鳶的意愿為第一指令。紫電可以認多位主,但是是有次序的。虞夫人為無可爭議的第一級主人,她發(fā)出的指令是捆住江澄,直到安全為止,因此江澄雖然也是主人,卻無法掙脫它的束縛。
不知在什么時候,江楓眠被認定成了順位第二的主人。在他面前,紫電認為是安全的,因此松了綁。
可虞夫人從未說過,她讓紫電也認江楓眠為主了。
江澄和魏無羨總算分了開來,撲向兩邊。江楓眠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們兩個怎么會被紫電綁著坐在船里?”
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江澄抓著他道:“今天溫家的人打到我們家來了,阿娘跟他們起了爭執(zhí),跟那個化丹手斗起來了我怕阿娘要吃虧,有人放了信號,待會兒說不定還有更多敵人。父親,我們快一起回去幫她快走吧”
聞,那五六名門生都為之動容。江楓眠道:“化丹手?”
江澄道:“是啊父親我們”
話音未落,紫光一閃,江澄和魏無羨再次被纏住了。
兩人又以之前的姿勢,跌坐回船上。江澄愣了愣,道:“父親?”
江楓眠道:“我回去,你們兩個離開。不要調轉方向,不要回蓮花塢。上岸之后,想辦法去眉山找你姐姐和祖母。”
魏無羨道:“江叔叔”
震驚過后,江澄發(fā)瘋般地踹著船舷,踹得船身搖晃不止:“父親放開我放開我”
江楓眠道:“我回去找三娘子?!?
江澄道:“我們一起回去找她,不行嗎?”
江楓眠定定看著他,忽然伸手,在半空中凝滯了一下,這才緩緩摸了摸他的頭,道:“阿澄,你要好好的?!?
魏無羨道:“江叔叔,如果你們出了什么事,他不會好的?!?
江楓眠把目光轉到他身上,道:“阿嬰,阿澄你要多看顧。”
他又回到了那艘船上。兩船擦肩而過,漸行漸遠,江澄絕望地大叫道:“爹”
這艘小船順水而下,不知過了多久,紫電忽然松了下來,化為一枚銀色的指環(huán),戴在江澄手上。
兩個人喊了一路,嗓子早已嘶啞,松綁之后,一句話也沒說,往回駛去。沒有船槳,便用手逆著水流劃往回劃。
虞夫人說抽他的這一頓,能讓他半個月都好不了,可魏無羨此時卻覺得,除了被抽過的地方還是火辣辣刺麻麻的疼,行動并無大礙。他們卯著一股瀕死般的勁兒,拼命地劃。一個多時辰后,終于徒手把船劃回了蓮花塢。
此時已是深夜。
蓮花塢大門緊閉,大門之外,燈火通明。粼粼的水面上流動著碎裂的月光,還有幾十盞做成九瓣蓮的大花燈,靜靜地漂浮在碼頭邊。
一切都和以往一樣。可就是因為和以往都一樣,才更讓人心中不安到痛苦。
兩人遠遠地劃到湖心便停住了,泊在水中,心臟怦怦狂跳,竟然都不敢靠近碼頭不敢沖上岸去看個究竟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樣的情形。
江澄眼含熱淚,雙手雙腿都在哆嗦。半晌,魏無羨道:“先不要從門進去?!?
江澄胡亂點了點頭。兩人悄無聲息地把船劃到了湖的另一邊。那邊有一棵老柳樹,根在岸邊的泥土里,粗壯的樹干斜著生長,橫在湖面上,柳枝都垂入了水中。以往蓮花塢的少年們常常順著這棵柳樹的樹干,一直走到它的樹頂,坐在那里釣魚。
兩人把船停在這棵老柳的垂須之后,借著夜色和柳枝的掩護上了岸。
魏無羨往常是翻慣了墻的,他拽住江澄,低聲道:“這邊。”
江澄現在心里又驚又怕,幾乎分不清東南西北,跟著他貼墻而行,潛伏了一段,悄悄爬上了一處墻頭。這個地方上有一排獸頭,窺看十分得宜。從前都是外面的人偷偷攀在墻頭看里面的他們,如今卻是他們偷偷地窺看里面。
魏無羨探頭朝里望去,一顆心立刻沉了下來。
蓮花塢的校場上,站滿了一排又一排的人。
這些人全部都身穿炎陽烈焰袍,衣領衣襟和袖口的火焰紋紅得血一般刺目。
除了站著的,還有躺著的。倒地的人已經全都被挪到校場的西北角,橫七豎八地堆在一起。一個人背對他們這邊,低著頭,似乎正在察看這堆不知是死是活的江家人。
江澄還在瘋狂地用目光搜索虞紫鳶和江楓眠的身影,沒有,沒有。魏無羨的眼眶卻瞬間濕熱了。
這些人里,他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形。
他喉嚨又干又痛,太陽穴猶如被鐵錘砸中,周身發(fā)冷。正想仔細看看,趴在最上面的那個瘦瘦的少年是不是六師弟,忽然,站在西北角背對著他們的那個人似乎覺察到了什么,轉過身來。
魏無羨立刻按著江澄低下了頭。
雖然他避得還算及時,卻看清了那個人的模樣。
那是個與他們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五官清秀,眼珠漆黑,面容蒼白。雖然身上穿著炎陽烈焰袍,卻沒什么強盛的氣勢??刺柤y的品級,應該是溫家的哪位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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