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釗的死相很恐怖,腔子里的所有器官都被取出,只剩了一具空殼,為了防止尸體腐臭,尸體內外涂抹了大量的食用鹽,還纏了多層透明的保鮮膜。
尸體在江凱華家中地下車庫被發(fā)現,地下車庫面積寬闊,不僅停著兩輛車,邊角處還擱置著幾組從房子里淘汰換置出來的舊家具,蔣釗的尸體就躺在廢棄的衣柜之中。
尸體藏的很隱秘,警方得以發(fā)現,還歸功于一名警員手牽的警犬。
別墅門外停了一輛勘察組的警車和一輛法醫(yī)組的警車,勘察組的警員在地下車庫發(fā)現尸體的周圍拍照取證。魏恒受不了陰暗潮濕的車庫里散發(fā)出的腌肉般的尸臭味,站在院子里給邢朗打了一通電話,匯報這邊的發(fā)現。
掛了電話不到二十分鐘,邢朗就到了。
因為圍觀群眾較多,警察在別墅遠門外拉起了警戒線,邢朗把車停在甬道邊,掀起警戒線鉆進去。
小汪向他迎了幾步:“邢隊?!?
“魏老師呢?”
“在里面?!?
說著,兩人已經走入院中,邢朗一眼看到魏恒蹲在門首前在逗狗。
穿著背心的警犬爬臥在他身前,在他的撫摸之下很享受似的吐著舌頭。
“喜歡‘將軍’?”
邢朗走過去,笑問。
魏恒抬頭看他一眼,繼續(xù)從警犬的頭頂一遍遍的摸到脊背,微揚著唇角,間接回答他的問題:“在警犬里面,它算乖的?!?
邢朗說:“它年紀不小了,等它退休了我想辦法給你要過來?!?
魏恒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然后指了指車庫方向:“你去看看尸體?!?
邢朗在小汪的引領中進入車庫,看到了蔣釗的陳尸現場;保鮮膜里糊滿了食用鹽的尸體表面被鹽分漬干了水分,不僅沒有腐爛,反而滋生出一股怪異的腌制肉品的‘香味’。而和尸體躺在一起的還有一個黑色背包,里面裝有蔣釗的證件和錢包,以及他生前所穿的衣物。
尸體頭部的保鮮膜被法醫(yī)解下,并且清理干凈了面部的食用鹽,所以邢朗很快辨認出了眼前這張眼球中還鑲著鹽粒的青白發(fā)皺的面孔就是他們在追查的蔣釗。
秦放蹲在地上,按著死者勃頸處兩道皮肉外翻的傷口,道:“死者的肚子被刨開,器官全都被挖出來了。脖子上有兩道疊加的刀傷,一道5.4厘米,一道7,57厘米,創(chuàng)源很深,刀口的施力方向都是從右向左,創(chuàng)口平滑度一致,目測是同一個人,用同一把刀干的?!?
“左利手?”
秦放點頭:“沒錯,兇手管用左手,看這些保鮮膜纏繞的方向,從尸體的前方繞到尸體后方,螺旋狀向下纏裹。是以左手為主的發(fā)力方向?!?
秦放說完,把沾滿鹽粒的白手套摘下來遞給助手:“目前只能看出這么多,尸體搬到哪兒?咱們單位還是渠陽分局?”
邢朗站起身,離了味道刺鼻的尸體,想了想,道:“送到老韓那兒,他知道該怎么辦?!?
從車庫出來,邢朗在小道邊的積雪中用力蹭了蹭鞋底,一轉眼看到魏恒還和警犬待在一起。
警犬坐起來了,和魏恒面面相對,一人一狗牢牢的注視著對方仿佛在用眼神進行某種跨國物種的交流,畫面一度呈靜止狀。
邢朗走過去,在警犬的屁股上輕輕的踢了一腳,說:“將軍,起?!?
警犬果真抬屁股站起來了,轉向邢朗搖尾巴。
邢朗摸摸它的腦袋,然后讓小汪把警犬遷走了。
狗走了以后,邢朗對魏恒說:“你如果真這么喜歡,咱們也養(yǎng)一條?!?
魏恒蹲久了腿麻,抬手伸向邢郎,扶著邢郎的手站起來,整了整大衣衣襟:“你有時間養(yǎng)還是我有時間……”
話沒說完,魏恒忽然停住了,把邢朗的手拉起來,看到他掌心纏繞的一層紗布:“你的手怎么了?”
邢朗把江凱華聽說在他家里找到蔣釗的尸體就狗急跳墻試圖襲警,勒住了一名女警的脖子威脅警方放他出警局,結果被韓斌神勇的掄起打火機砸中額頭砸的眼冒金星,然后被韓斌一招后旋踢踢中太陽穴,差點丟了半條命。后來他解開纏繞在女警脖子里的手銬時不小心被劃傷手掌的過程簡單敘述了一遍,然后說:“兇手慣用左手,江凱華也是左撇子,蔣釗的尸體還出現他家車庫里,這回算是板上釘釘了?!?
魏恒卻眉心微蹙,另有所思:“江凱華為什么想逃走?他身在警局,還試圖襲警,成功率極低,但他還是想逃,為什么?”
邢朗沒想到他會糾結這個問題:“因為尸體找到了,他殺人的證據也有了,所以他絕望了,想要拼死一搏?!?
魏恒垂著眸子,緩緩搖頭,道:“不,江凱華沒有這樣的勇氣。雖然他以往在我們面前都有做戲的痕跡,但是他再怎么偽裝,一個人的真面目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來。如果他有破釜沉舟般的勇氣和決心,就不會在周司懿揍他的時候毫不作為。他第一次襲警的對象是你,當時他甚至想要搶奪你身上的槍,第二次,他就敢挾持人質。這種行為和他前后的行為模式相差太大。”
本來在邢朗看來沒那么復雜,甚至是很簡單的問題被魏恒拆碎了分析,頓時令人頭大如斗,他揉了揉額頭,反問:“那你是怎么想的?”
魏恒沉思片刻,然后抬起眸子看著他:“我認為,江凱華兩次襲警的原因不是因為‘絕望’,而是出于‘憤怒’?!?
邢朗更不解:“憤怒?”
魏恒點頭:“沒錯,一個人只有在被憤怒的情緒支配中才會暴躁,才會失控,才會顯露出平常不會顯露的一面?!?
“那你覺得江凱華為什么憤怒?難道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他上火車是被人威脅?他和蔣紫陽綁架案一點關系都沒有?從頭到尾他都是青白無辜的,所以他憤怒?”
魏恒道:“不,他并不清白無辜?!?
邢朗的眉頭越皺越深,苦思不得果,于是拿出煙盒點了根煙暫且舒緩煩躁:“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人從蔣紫陽綁架案專案小組成立時就緊繃著一根弦兒,事發(fā)以來還沒睡個安穩(wěn)覺,現在幾經波折終于抓到了重要的涉案嫌疑人,蔣紫陽綁架案即將偵破在即,或許還能從死去的蔣釗身上引出江雪兒失蹤案的線索來,但是現在魏恒卻推翻了他的論調,無異于給他潑了一盆冷水。所以魏恒絲毫不在意邢朗此時對他的態(tài)度有些心煩氣躁。
只是現在疑點太多,魏恒覺得自己必須幫他梳理清楚,以防掉入陷阱。盡管此時帶著蔣釗的尸體和從江凱華舊居中找到的的嬰兒尸體就可以結案。不過魏恒很清楚,邢朗很負責,他比任何人都更想求得最終的真相。
邢朗有些急躁,叼著香煙,打火機按了好幾次都不出火。
魏恒向前走了一步,從他手中拿過打火機,打著火攏著火苗幫他點著了煙,不急不緩道:“我說江凱華不清白的原因,是因為江凱華從被捕以后,一直沒有替自己申辯,如果他真的是無辜的,他會想盡辦法聯系律師,聯系政府方面的朋友,利用自己在蕪津市商場中的地位力保自己脫離牢獄之災。他是一個納稅大戶,政府理應非常重視他。但是他沒有,他只是給出了幾個蹩腳的不在場證明,甚至他的律師都沒有過于干涉。他這樣做無非只有一個原因。”
魏恒把打火機裝進邢朗的皮衣口袋里,然后順勢從他口袋里拿出半包紙巾,抽了一張紙巾出來,擦拭著手指,淡淡道:“他‘恐懼’?!?
邢朗已經完全聽不懂了,所以只端凝的看著他,聽他繼續(xù)說。
“而他的恐懼,來源于他的‘心虛’。正因為他心虛,他不想警方深入調查,所以他在面對警方的時候竭盡所能的保持沉默,不透露任何信息。換句話說,江凱華一定還有隱瞞,他身上還有許多沒有被挖掘出的故事?!?
魏恒說著頓了一頓:“把我剛才說的關鍵詞串聯起來。他‘憤怒’、‘恐懼’、‘心虛’,所以我認為他向警方復述的話中有一部分屬實,或許他的確被人操控,所以他憤怒。他的確和蔣釗的死亡有關,所以他恐懼。他的確隱藏了更深的罪惡,所以他心虛?!?
說罷抬頭看著他:“你能理解嗎?”
邢朗叼著煙,抱著胳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外表看起來不為所動,其實腦子里一團亂麻。
頃刻,他捏掉含在唇角的香煙,撣了撣煙灰,嘆了口氣道:“如果我說沒聽懂,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蠢?”
魏恒非常實在的點了點頭:“會有一點?!?
邢朗沒好氣的看著一眼,賭氣似的大聲承認:“沒聽懂?!?
魏恒笑了笑:“沒聽懂就算了,我也只是在‘猜’而已?!?
邢朗給自己找補:“我的腦子還是算比較好使的,換了別人來聽你這番話,腦筋都打成死結了?!闭f著把煙頭扔進一旁的雪堆:“你剛才不是說江凱華心虛的原因是因為他身上還有沒有被挖掘出的故事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