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妍她喜歡我的是我最真實的樣子嗎?”楚天驕安靜了很久,最后只是低笑了一下。
“好好照顧你媽”他深吸了口氣說,“你老爸我這輩子就是勞碌命,過不得享福的日子,好日子還是留給你跟你媽媽過,我慘是慘了一點,但好歹還能混下去,只要你們混得比我好一天,我對下一天的日子就還能有盼頭?!?
“為什么不能帶上我們一起呢?就算日子過的苦一些。”楚子航微微仰起了頭輕聲問。
“兒子,有些事情,光靠覺悟是不夠的啊。起碼你老爸本事還不到家,手上的麻煩多到自身難保,怕破產(chǎn)的那一天把你和你媽一起帶進去了所以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楚天驕捏了捏方向盤,聽著邁巴赫外那隱隱約約的引擎低吼聲,“有些時候你不選,現(xiàn)實就會逼你選就像今天一樣,我就做了錯誤的選擇?!?
“你沒有錯,從來都沒有錯?!背雍秸f,“錯的是沒辦法理解你的我們啊?!?
“兒子,說實話,能聽見你這么說我真的很高興?!背祢溦撕芫茫窍騺硭伤煽蹇宓谋砬榻K于流露出了一些紕漏,滄桑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釋然。
“既然媽媽無法理解你,那總就有人要記住你,如果今天就連我都不在這里了,以后誰還會記得你在這個世界上來過呢?!背雍絺?cè)頭看向車窗外。
“你這話說得怎么跟我要死了一樣?”楚天驕忽然又愣回來了,“我感覺你今天說話怪怪的,有些壓嗓子,你是不是提前進入變聲期了”
“可能吧?!背雍秸f,“爸爸路還很長,能跟我聊聊關于你的事情嗎?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關于我的事情?我還有什么事情可以聊的,就那樣,開車,下班,吃點宵夜,然后睡覺第二天起床繼續(xù)去開車,老板叫我我必到,鞍前馬后處理完所有事情回去躺得像條死狗?!背祢溞÷曕絿佒?。
“做爸爸的不應該都在兒子面前顯得頂天立地一些么?就算是給集團老板當司機也會吹噓得自己像是集團老板本人?!背雍秸f,“但在我的面前你從來都把自己說成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可你忘了一點,每個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對于他們來說父親就是天,是山,鐵打不動,無堅不摧。是奧特曼,可以驅(qū)打生活中的小怪獸。就算自己的爸爸每一天出門辛苦地踩人力車,在孩子的眼里他所做的事情也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你一味地作踐自己,只會讓他們感到數(shù)以倍記的失望在他們面前你只能是無所不能的超人?!?
“可我本來就是小人物啊?!背祢溦f話開始別扭起來了,時不時看向后視鏡里默然的楚子航,他像是預感到了什么隱隱開始有些不安了。
“我們聽點東西吧?”楚天驕急匆匆地伸手打開了音樂,當頭響起了那首刻在楚子航記憶中的愛爾蘭樂隊的《dailygrowing》,但楚子航卻伸出手換曲了,下一首歌響起,是埃爾維斯·普雷斯利的《heartbreakerhotel》。
“那你有沒有想過以后帶我一起開車?”楚子航收回手又問。
“開什么車?”楚天驕愣了一下。
“做你一直在做的工作?!?
“開什么玩笑你是我楚天驕的兒子,市三好學生,以后怎么可能只當個司機呢?”楚天驕哼哼唧唧,“你以后該是去上大學的,考最熱門大家金融專業(yè),然后讓你后爹給你找找關系”
“叫我后爹給我找找關系?”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楚天驕急眼了,“你非要我給你找關系也可以,雖然我只是開車的,但這些年也認識了一些人”
“爸爸,無論你在做什么,在我眼里你都是一樣的?!背雍降吐曊f,“媽媽無法理解你,但我可以從小時候起你就把我保護得太好了,其實你可以試著相信我一些的?!?
“相信你你才14歲,還沒成年,相信你什么?而保護你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嗎?”楚天驕低聲說。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的,爸爸?!?
“那你告訴我你在說什么?”
楚天驕忽然抬起了頭,看向后視鏡里的楚子航,他的表情很掙扎,從來沒有如此掙扎過,就像求著后座上的男孩給他一個解脫一樣給他一個放肆說話的理由。
“媽媽不能理解你,我可以理解你?!背雍秸f,“如果你走了,我會一直想你的,偶爾多一點,偶爾少一點,但不會停止。”
聽見這句話,楚天驕的臉色終于凝滯了,眼中緩緩掠過一些釋然。就像隱藏了一輩子的秘密,終于被揭開了一樣,連帶著他一直緊繃著的肩膀也跨了下來,整個人癱在了座椅上前所未有的輕松。
“兒子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已經(jīng)”
“他們來了。”楚子航忽然說,漆黑的眼眸凝視著窗外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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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響里傳來了低低的笑聲,楚天驕話還沒說完就把所有聲音卡在了喉嚨里,因為那笑聲是那么的飄忽,隱藏在貓王歌聲的低音區(qū)中,宏大而莊嚴仿佛青銅的古鐘在轟鳴著,讓人心生難以明喻的敬畏感。
車門被輕輕扣響。
他下意識扭頭去看,只看到了窗外一閃而過的黑影,也就是這一瞬間,他一直松垮的臉緊繃了起來,渾身的衣衫向外微微膨脹了起來。
邁巴赫的儀表盤上指向了130,時速130公里的車外居然有人敲門?
笑聲越來越大了,洪鐘真的敲響了,與之照進來的還有圣堂般水銀色的光,數(shù)個黑影就像隨行的圣徒一樣出現(xiàn)在了邁巴赫的車窗外,他們藏匿在雨幕中與這輛車齊頭并進,風和雨都在為他們歡呼齊唱著圣歌。
光芒從四面八方照進,那是一團團點燃的火炬,他們圍繞著邁巴赫低頭注視著里面的食餌,蒼白的臉上涌起贊嘆、憤怒、悲傷等等表情他們沉默地站著就像死神圍繞在垂死者的病床竊竊私語。
楚天驕的臉色被那光芒照得慘白,事情終于還是來到了這一步,破鏡重圓的家常沒有幫助讓今晚溫馨一些他們原路返回的計劃失敗了,邁巴赫疾馳的這條高架路從來都沒有返回這種說法,他們只要向前走,就只會前進,然后前進,直到最后注定的終點!
輪回不止,這是尼伯龍根的鐵律。
楚天驕是知道這一點的,只是他不愿意接受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這死人的國度。
其中一個黑影的手貼在了玻璃上,那是怎樣蒼白如枯枝細長的手指啊,沒有任何的紋路,讓人想起死亡也是如此的純粹。
邁巴赫猛然踩死剎車。
一瞬間,這輛鋼鐵怪獸在路面上失控了!瘋狂地旋轉(zhuǎn)了起來,車尾和車頭就像擺錘一樣猛然將那些圍繞的黑影撞飛了,響徹在耳邊的是令人發(fā)瘆的骨裂聲!
巨大的離心力讓楚天驕的臉堅硬如鐵,他打死了方向盤,盯住瘋狂擺動雨刷外的雨夜,那些黑影就像保齡球一樣被撞飛了,在空中扭曲成了怪異的形狀飛散到了暴雨中。在邁巴赫滑行一段距離后,他又踩死油門,在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后反方向駛?cè)ィ?
詭異的笑聲跟隨著他們,由遠至近而來,但想要跟上至少還需要一些時間。
“兒子,離門遠一些,到我這邊來!”握著方向盤踩死油門的他震喝低吼。
他沒收到楚子航的回應,以為楚子航嚇呆住了,放緩語氣快速說道,“兒子別怕,坐過來!坐到副駕駛這邊來,你在后面我不好照顧你!”
他伸手就要把楚子航扯到副駕駛上來,但卻扯了個空,他愣了一下倉促之間回頭去看,發(fā)現(xiàn)楚子航將那黑色的雨傘橫放在雙膝上,閉著眼睛仿佛在聆聽著那些飄搖的聲音,那么的認真和肅穆。
楚天驕臉色慘白,他一直都希望這一天來晚一些,楚子航遲早都會面臨這一刻,但絕對不是以這種形式。
“別別聽他們的聲音,你會進入靈視的,你的血統(tǒng)”
楚子航睜開了眼睛,與楚天驕對視上了,四目相對,楚天驕接下來的話都說不出口了,他知道自己說什么都遲了或者他本就什么都不用說,后座上的這個男孩早已經(jīng)知曉了一切。
一雙锃亮的黃金瞳飄搖如火,里面是久別重逢的默然和孤冷。
楚天驕看著楚子航右手輕輕抽出了雨傘中的御神刀·村雨,絲滑落出的刀身被車窗外的光芒照得如水流于鏡面——他分明沒有告訴過楚子航這些秘密,可對方卻熟絡得就像這把煉金刀劍的??鸵粯印?
“我常常想,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能回到14歲那個雨夜,我就不會再開著車背身離開了。”楚子航低頭看著手中的村雨,刀身上倒影著他熾熱的黃金瞳。
“與其孤獨地死去,不如開著那輛邁巴赫撞向神座這一次我會站在你的背后,直到我們一起流干最后一滴血。”他輕聲說道。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楚天驕的聲音帶著一些苦澀。
楚子航?jīng)]有再說什么了,他做了一件楚天驕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他降下了車窗,在那些笑聲如影隨形的時候翻出了時速直逼一百八十公里的邁巴赫,楚天驕差些探手狂吼出聲時,車頂上颯然刺穿墜下的村雨刀身貼著他的臉頰滑過,硬生生打斷了這個男人的吼叫聲!
在黑暗的暴風雨夜,高架路上狂奔的邁巴赫車頂,雷光之中楚子航半蹲匍匐在車頂,渾身的罩衫被吹拂的狂舞,一雙黃金瞳中倒影著那雨夜之后狂奔如鬼的黑影們!
枝形的雷電從密布的烏云中劈下落在邁巴赫前行的軌跡上,白光的照耀中那青黑的劍盾毛絨漸漸爬滿了他的脖頸以及臉頰,血管中初次蘇醒的龍血就已然在那禁忌的力量下奔騰如洪河入海!
他日時,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龍麟開。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