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來到這里的我?”
“要不然呢?”男人做出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他扭頭看向一旁的水族箱,“壽司店沒有壽司師傅成何體統(tǒng)?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是要多問一句,自認(rèn)為是做壽司師傅的你,帶上你自己的廚刀了嗎?”
“一個好師傅總是刀不離手,那作為客人,你做好驚嘆和吞掉舌頭的準(zhǔn)備了嗎?”昂熱站得筆直,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腕,在西裝的袖口下,折刀的銀色刀柄落在了他的手心里,他的眼眸也淡淡地鎖定住了甬道中央的男人,像是注視著一只砧板上的魚肉。
既然對方喜歡用無相關(guān)的一些事物來代指他們真正的目的,昂熱也從來不避諱這種語上的游戲,或者說這種游戲從來都是他以前玩膩過的把戲了——在那一張又一張的談判桌上,巧舌如簧、暗藏機鋒的戰(zhàn)場中,太多把戲見多了也就膩了。
“吞掉舌頭不至于,畢竟我也略微精通一點做壽司的技巧,大家都是行家,沒理由會被你壓一頭,即使你是這個世代最出色那批的混血種之一?!蹦腥税咽仲N在了水族箱上看著里面游動的魚群一陣神往,“只是從來沒有配得上我出手的食材和客人,所以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下過廚了,也沒有人有資格讓我下廚?!?
“那今晚你來到了這里,是否又想重操舊業(yè)了呢?作為食客卻想握住廚刀,這未免也太過無禮了一些吧?”昂熱輕聲說道,那雙衰老但卻依舊駭人的虎眸中點燃了銳利逼人的淡金光芒。
“看來你還不明白,既然我來到了這里,要么是作為食客,要么是作為廚師,無論哪一者,都導(dǎo)向了一個事實。”男人站在水族箱前扭頭看向昂熱,“這里存在著我看得上的食材和客人...起碼現(xiàn)在客人們已經(jīng)全部就位了?!?
昂熱身上忽然響起了蜂鳴聲,他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攤手表示并不介意的男人,順手拿出了腰間的手機,在點亮屏幕后他發(fā)現(xiàn)那是一張‘eva’發(fā)送給他的實時地圖,在地圖上英靈殿前無數(shù)藍(lán)光緊聚在一起像是成群的游魚在尋覓獵食——這些都是卡塞爾學(xué)院的學(xué)員,全副武裝,蓄勢待發(fā)。
“希爾伯特·讓·昂熱,你似乎誤會了些什么...今晚你既不能成為我砧板上的魚,也沒法成為我的客人,你只是擋住我路的自以為是的壽司師傅而已。”男人幽幽地看著放下手機的昂熱說。
昂熱意識到了男人并不是在看自己,對方的視線穿越了自己的肩頭落到了背后通往‘冰窖’的通道上,這時男人一直利用“食材”和“壽司”代指的究竟是什么東西自然也不而喻了。在‘冰窖’的深處,那正在進行的“涅槃”實驗不就是一場與壽司工藝暗暗相符的“切片”與“盛宴”嗎?
“很遺憾我不能讓你通過這里,我身后的‘盛宴’可不是誰都能成為他的食客的?!卑簾犷D首片刻,然后抬頭抽出了折刀,賢者之石的刀刃在藍(lán)光下泛著暗紅的微光,水波也為那刀刃鍍上了古奧的刀銘,刀身倒影的那雙黃金瞳璀璨如陽。
“你如果執(zhí)意要料理一些什么,那也請便,這是你的自由,但請別擋我的路?!蹦腥似届o地說,“我從來都沒有說過我今晚來這里是作為一個‘食客’來的,這也是為什么我一直說你是自認(rèn)為自己是壽司師傅?!?
“不是作為食客,那就是作為廚師而來的?”昂熱輕聲說,“我沒有資格成為你的客人,那外面的學(xué)生自然也沒有資格,你是一個驕傲的人,我能想到可能擁有這個資格的人可能只有一個?!?
“那我很抱歉你無法因為你的學(xué)生而與有榮焉。”男人可惜地說,“餐桌上只有一個位置?!?
“如果‘康斯坦丁’作為一份盛宴佳肴,你會選擇料理他送上別人的餐桌,而不是獨自享用?這不符合‘皇帝’的貪婪和暴戾?!卑簾岬卣f。
“可誰讓他是‘太子’呢?”男人笑,“其實你跟我針對‘康斯坦丁’要做的事情都是一樣的,我們都想當(dāng)這個廚師,做出一份滿意的盛宴送到他的面前,只是在我看來你的手段和廚藝太過粗劣了一些對不起這份優(yōu)秀食材,所以只好選擇自己親手來罷了?!?
“說不定我們能做得更好?”昂熱微微側(cè)頭看著男人說道。
“我勸你還是不要一廂情愿的好,就連下廚的地方都選不對,還敢說自己是合格的廚師?”男人看著他緩緩地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不要質(zhì)疑對他這方面上誰能做得比我更好。”
也就是這個時候,昂熱忽然微微抬頭了,視線第一次離開了男人的身上,轉(zhuǎn)移到了男人面前那巨大水族箱的玻璃壁上...在玻璃壁后不知何時水中的魚群聚集了起來,群游在了男人的面前。
那是鋪天蓋地的黑影,遮蔽了大部分的幽藍(lán)燈光將甬道中的男人籠絡(luò)進了一片黑暗中,而在那漆黑里又盛放出了熔巖的花來凝視著通道另一邊的自己。
“真正優(yōu)秀的廚師只需要走進廚房,去精心烹飪早已經(jīng)被下人處理好的食材就可以了,只有三流的廚師才會在盛宴開始之前還在忙手忙腳地跟自己的食材搏斗?!钡k看著昂熱淡淡地說道。
昂熱為他這句話頓住了,眼眸中盤踞起來了危險和警惕,但真正讓他如此戒備的來源卻不是男人...而是水族館內(nèi)的東西。
...真正巨大的黑影從魚群之后緩緩游來,幽藍(lán)的水族館中竟然亮起了兩盞燈籠——那哪里是什么燈籠,那是那龐然大物的雙眸,里面蕩漾著較燈籠魚還要亮眼的金光,照亮了玻璃壁上他那猙獰而磅礴的倒影。
足足19椎骨支撐起了它龐大細(xì)長的身軀,布滿彎刀般鋒利利齒的長嘴間被咬成碎肉的白鯊魚鰭飄散著絲絮般的血液,他看起來像是鯊魚和劍魚的雜交體,鰭狀肢和形如長鞭的尾巴本該在大海上乘風(fēng)破浪,卻被束縛在了這對比起他來說異常渺小的水族館里。
eva方前指過的標(biāo)牌依舊鑲在玻璃壁上,pliosaurus,如果以拉丁語作為呈現(xiàn),可能不少人都無法理解他的意思,但譯成中文學(xué)名或許不少人就能忽然恍然大悟...然后驚悚萬分了。
上龍
這是如今在男人手貼住玻璃壁后那磅礴身影的中文學(xué)名,侏羅紀(jì)晚期的大型掠食生物,大白鯊在他的面前都像是未發(fā)育完全的寶寶,他本該滅絕在歷史的洪流中了,但卻不知如何被卡塞爾學(xué)院發(fā)現(xiàn)并且藏在了這里。
所以這一整個水族館都是為了它打造的生態(tài)圈。
它在正式命名前被稱為“妖怪”,不僅是為了他那可怕的模樣,更多的是為了他在海洋中頂級掠食者的恐怖,可如今這位掠食者卻如溫順的貓狗一樣貼住了水族館的玻璃壁,輕輕地用那布滿細(xì)密鱗片的頭部蹭著玻璃后對它來說渺小如螻蟻的男人的手掌,那燈籠似的巨大黃金瞳內(nèi)全是發(fā)狂的喜悅。
“...原來它真的有著龍類的血統(tǒng)!雖然我們一直懷疑過,但卻沒有能力證明?!卑簾峥粗AП谇斑@磅礴與渺小之物對比的驚悚的一幕低聲說道。
“你沒有見過的東西還有太多、太多了,你以為親身經(jīng)歷過兩次龍王的解剖就算是通曉一切了嗎?不,昂熱,你還是太過渺小、孤陋寡聞了,作為混血種來說你很成功,但你作為涉足龍族文明的個體來說,你的無知與自視甚高跟你的壽司廚藝一樣沒什么區(qū)別?!蹦腥藗?cè)頭看向昂熱說,“你真的了解他需要什么嗎?在那條偉大的道路上能真正促使他前進的究竟是什么嗎?‘尼伯龍根計劃’?‘洗禮’?不,他的血統(tǒng)本身就是完美的,哪里需要其他的血脈去進化?龍王的血統(tǒng)對于他來說只能成為‘鑰匙’而絕非門戶本身!而這場蛻變也將在今晚開始他的序幕?!?
他手掌貼住的水族館玻璃上竟然發(fā)出了異常恐怖的轟鳴聲,就像鋼筋斷裂的鞭炮炸響聲一樣震耳欲聾。紅光在水族箱內(nèi)亮起閃爍取代了藍(lán)光,eva開始發(fā)出建筑結(jié)構(gòu)異常的警報,但這一切都阻止不了那在幽藍(lán)中開出冰花似的裂縫不斷延伸,直到擴散到一個令人驚恐的程度。
這時男人也輕輕收回了手,灼熱滾燙的黃金瞳凝視著昂熱,臉上重新浮現(xiàn)起笑容,只是帶著濃烈的戲謔和冷漠“...從居酒屋學(xué)來的壽司技術(shù)就切切下三流的食材吧,也希望作為壽司廚師來到這里的你今晚也能作為廚師玩得開心?!?
“而我也該去屬于我的真正廚房了,要知道優(yōu)秀的食材放久了也是會變得不新鮮的?!?
水族箱后,龐大的猙獰妖怪無聲向后退去,不是逃跑,而是進攻的前兆,下一刻那如長鞭的尾巴猛然甩動擊打出巨大的水波,整個修長充滿力量感的身軀爆發(fā)出了無與倫比的力量!它轟然撞在了玻璃壁上將那冰花覆滿的最后一絲限制打破!吱呀呻吟的破碎聲響起,而后末日般的轟鳴壓下,巨量的滔天洪水傾瀉而出,灌入了冗長的通道內(nèi)!
就如男人說的一樣,昂熱今晚的確犯了一個錯誤,作為廚師他沒有挑選好自己的廚房,作為時間零的使用者,如今這水浪潑天的環(huán)境也同樣不是他真正睥睨縱橫的戰(zhàn)場。
在昂熱的視線里,落下的洪水遮住了通道內(nèi)男人的臉,然后是整個身影,那熔巖的瞳眸也在那巨量的洪水中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洶涌向他沖來的水浪中一雙跳躍著金光的巨大黃金瞳。
古老的頂級掠食者沖破了牢籠鎖定住了那蒼老挺拔的人影,在那轟鳴的水聲中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龍吼。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