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露笑把兒盼,撫子之手不肯分。
“皇爺爺,您嘗嘗燒餅吧!”見氣氛有些冷,朱允熥忙強(qiáng)笑,把燒餅放在老爺子面前,“看著就軟乎呢!”
老爺子淺淺的咬了一口,在嘴里慢慢嚼著。
他拿筷子的手,不住的抖。
“嗯!行!”
“您再喝口酒!”朱允熥起身。
“不喝了!”老爺子放下筷子,悶聲道,“忽然就不餓了!”
樸不成趕緊上前,把六斤和小福兒給抱了下去。
所有人都放在筷子,靜靜的看著老爺子。
“您再吃點(diǎn)?”朱允熥求道,“吃點(diǎn)!”
“不吃了!”老爺子擺擺手,笑了笑,“咱想洗個(gè)澡!大孫,你給咱搓搓背!”
“哎!”朱允熥低下頭,不敢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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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內(nèi)熱氣騰騰,煙霧繚繞。
老爺子趴在浴盆中,露出骨瘦嶙峋的脊背。
他的背彎曲著,當(dāng)年寬厚的肩膀也塌了下來,皮膚呈現(xiàn)一種暗褐色,上面還似乎滿是斑點(diǎn)。
而且,在老爺子的后背上,還有兩道猙獰的傷疤,傷疤的周圍長著一圈的死肉,摸著硬邦邦的。
“前朝至正十三年,元軍十二萬圍攻濠州?!崩蠣斪优吭谠∨枭?,緩緩說道,“那時(shí)候濠州的義軍,滿打滿算不到兩萬,還大多是烏合之眾,不經(jīng)打!”
“咱和郭老帥日夜都守在城墻上,就怕隊(duì)伍讓元軍殺散了。攻城第七天,云梯上蹦下兩個(gè)韃子,咱為了護(hù)著郭老帥,后背上挨了這兩刀。”
朱允熥手上纏著毛巾,用舀子輕輕往老爺子的背上倒著熱水,“皇爺爺,兩萬對十二萬您是怎么守住的?”
“咱跟大伙說!”老爺子閉著眼,低聲道,“城破之后,官軍要屠城,男女老幼誰都活不了!”說著,睜開眼嘆口氣,“不是咱瞎說,徐州二十萬百姓,被脫脫屠得就剩下幾百口。那些人,還是因?yàn)橐袼朗粝碌?!?
說著,老爺子頓了頓,“后來咱去徐州看過,那些留下埋死尸的人,都瘋了!”
唰唰,朱允熥搓著老爺子的后背。
“現(xiàn)在徐州好了,去年普查丁戶人口有十一萬!”朱允熥一邊搓一邊開口道,“又挨著運(yùn)河,商貿(mào)往來船只不斷,百姓的日子都算不錯(cuò)。這回淮北水災(zāi),從徐州調(diào)了不少錢糧。孫兒怕百姓的負(fù)擔(dān)重,免了他們一年的賦稅。”
“嗯,咱知道?!崩蠣斪右琅f閉著眼,“你不孬!”
忽然,朱允熥的手一頓。
“咱沒選錯(cuò),你是個(gè)知道百姓疾苦的好孩子!”老爺子繼續(xù)道,“不孬!不孬!”
“嘶!”
朱允熥鼻子一酸,強(qiáng)仰著頭抿著嘴角,倔強(qiáng)的不讓眼淚落下。
不孬!
這是長輩對晚輩最高最好的評價(jià)吧?
男人都是含蓄的,尤其是面對自己的子孫。一聲不孬,已是驕傲。
“搓呀,使勁兒!”老爺子睜開眼,笑著道,“咋,嫌咱埋汰!”
“看您說的!”朱允熥用力,唰唰的搓著老爺子的后背,一條條泥球刷刷的下來。
老爺子反手捏起一條,揉了揉,“其實(shí)呀,咱身上不臟,人老了死皮多,這都是死皮!”
說著,又閉上眼“人呀,干干凈凈的來,干干凈凈的走?!?
驟然間,朱允熥的手又是一頓,“皇爺爺,孫兒不許您總是....”
“你不許,咱也是要死!”老爺子爽朗的笑笑,“放心,這口氣咱拖著呢!他娘的,沒見著兒子們都回來,咱能閉眼嗎?